过年了,虽然贵州很穷,但是过年的氛围却丝毫不减上海,天津等繁华之地。
县城里热闹非凡,锣鼓齐鸣,鞭炮震天,那些个开茶馆的,开干杂铺子的,开面馆的等等诸多生意人也都在这一天暂时闭了门,只有卖纸蜡香油的店子还开着,大街上人群涌动,大人把小孩紧紧拉在身边,告诉他要是乱跑当心被人贩子拐了去。他们这是去城东郊外的一个寺庙里给菩萨上香呢,以求得新的一年万事如意。
在村子里同样热火朝天,村民们开始杀猪捣米,做腊肉做糍粑,置办年货,哪怕是家里穷的养不起猪的也会花钱买来几斤肉给家里孩子和老人尝尝荤腥。
乡亲们在田坎上相互遇见了也都会拱手祝拜一句新年好,村长乡绅们的门前挤满了拜年祝贺的人,他们会给每个拜年的乡亲上一个小红包,甚至连小孩子也能拿到一个几分钱的红包,一些不识字的人家还会从乡绅那里讨上一副春联。一副其乐融融的氛围,仿佛在这片大地上存在了几千年的阶级矛盾从未存在过一般。
小孩们得了钱,在村子里撒丫子追着玩,他们要去对面座山丫子后面,那里有这个村唯一的一家杂货铺,在那里可以买到他们心心念念的糖人和炮仗。
“冯娃儿!你拎的是啥子嘛,这么大一包。”
一个中年妇女站在自家的屋门口对着几十米开外正在田坎上行走的年轻男人喊着。
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被人叫娃儿,但他却不恼,反而笑盈盈的回话:“嬢嬢,这个是我们公司的猪肉。”说完他用手拎着手中的塑料袋晃了一下。
“哦哟!这么多啊,怕有十几斤哦。”妇女惊叹。
“连肥带瘦刚好十斤。”男人把脚步停了下来,和妇女攀谈起来:“这算啥,公司给每个员工都了猪肉,我看有的人还领了二十斤呢。”因为隔着几十米他把音量提得很高,神情里充满自豪。
“唉,可惜了,我们家老二之前去你们那个工厂应聘,可是去晚了,他们不雇人了。”
“嘿嘿,嬢嬢莫急,现在我们厂才刚办起来,等过完年又要大肆招工,到时候再去试试。”
“真的啊!那太好了。”
妇女从屋檐下走到田坎边上好离他更近一些,但中间还是隔着一块稻田,她揣着手有些不好意思的大声说:“冯老大你现在混的好咯,你看到时候你们工厂招工了,能不能跟你们公司掌柜的打个招呼把我们家老二也雇了。”妇女有求于人,暗暗的把冯娃儿的称呼改成了冯老大
“这个……我可以跟上司说一下,但是我不敢保证他一定能进入我们厂哈。”
“要得要得,到时候你帮忙说下好话嘛,嬢嬢谢谢你了哦。”妇女得了允诺显得很开心。
扯了几句家常后冯娃儿告别了妇女朝自家回去,一路上志得意满,被人有事相求的感觉可真好。
冯娃儿在家中排行老大,还有一个弟弟,所以村子里年长一点的人叫他冯娃儿,年轻一辈又叫他冯老大。
冯老大现在正在化肥厂当操作工人,主要是操作那些机器,几年前他曾在贵阳某个工厂工作,那时候还是清朝呢,辛亥年闹革命,东西卖不出去,老板把厂子关闭了,他也就失业了,找不到工作的他只好回家继续种地。几个月前兴国公司开办化肥厂,他因为有一定机械操作的经验成功应聘,又因为能看懂机器设备上的几个洋文,他在几个工人里进步最快,所以从初级操作工被提为了中级操作工,工资也从每月2o大洋提升到了每月3o大洋,往上高级操作工一个月有5o大洋,再往上就是车间主任了一个月有7o大洋。
陈家坡是个工作狂,厂里几天前就放假了,但是他还在厂里搞那些化学配方,于是需要一个熟练的操作员来操作那些个机器,这不就把相对熟练的冯老大留下来加班,到今天大年三十了才回来。
冯老大走在路上,还没进门他那十五六岁的弟弟老远就看到了,一路小跑迎接,一边跑一边呼喊:“大哥回来咯,大哥回来咯。”身后还跟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也大喊着:“爹回来咯,爹回来咯。”
进了家门,小女孩抱着她爹爹的大腿撒着娇,冯二喊了一声大哥回来了,便迫不及待的把猪肉拿进厨房,让他嫂子切上一大块煮上。
冯老大见此情形便对妇女问道:“梨花儿,上个月我不是拿了钱回来吗,过年了怎么没卖些肉?”
“老大回来了!”
这时屋里两个老人走了出来。
“爹,妈。”
“这事不能怪梨花儿,她说再过几年老二要上大学,要攒点钱下来。”
冯老大没有责怪他媳妇儿,他只怪自己家里太穷,他们家没有田地,是佃户,靠着帮别人种地混口饭,这几个月在化肥厂工作拿了些钱回家,但是一家人也不敢大用,因为父亲这几年身体越来越不行了,母亲也只能靠做点裁缝活补贴一下家用,再过两年父亲完全干不动了,那这偌大个家就只能靠他一个人了,这一家子上有二老,中间有还在读书的兄弟,下面还有一个四五岁的女儿,媳妇儿如此精打细算是在情理之中。
饭桌上冯老大给大家说了,明年化肥厂还会大量招工,打算让梨花儿到工厂去帮厨,一个月也能有15大洋,到时候家里的事就交给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