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爷走到了我面前,将我一把揽进怀里,搂得很紧很紧,久久不愿松手,泪水滴落在我头顶是那么的滚烫,那种滚烫感觉深深地烙进了我的灵魂深处。
大爷爷悲由心生:“通儿,千万别怪大爷爷狠心,大爷爷是打心底里痛你的,还想着你能给我披麻戴孝呢,怎舍得你离开啊?
可是,这乱世一来,谁都可能朝不保夕,大爷爷作为张家族长,必须想方设法为张家留下根基。
你记忆力好,脑子又活络,什么事都不用我操心,况且,你还跟你唐叔叔学会了法兰西语,比我们都强,大爷爷要你跟你唐叔叔而去,就是为张家留条根儿啊!可是……,可是我是多么舍不得你啊!我的小石头。”
父亲对唐叔叔郑重说道:“通儿跟你们这一走,我们可能就再也无缘相见了。你我兄弟一直极为投缘、互为知己,通儿以后就多劳你费心了,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让通儿拜你为干爹,你觉得如何?”
闻言,唐叔叔顿时露出难以抑制的惊喜,不住地点头,开心地大叫:“好!太好了!我一直都非常非常喜欢通儿,喜欢得就跟自己的儿子一样,这下好了,我和通儿的关系名正言顺了,二哥的提议简直太合我的心意了!
按照教会的习俗,今后通儿就是我的教子,我是他的教父,不过,通儿现在还没有入教,我现在还只是他的干爹,干爹也好,哈哈,我实在太高兴啦!”
见到唐叔叔那股毫不掩饰的高兴劲儿,父亲也明显松了一口气:“通儿,以后你不能再叫唐叔叔了,要叫干爹,记住了吗?来,过来给你干爹磕三个头。”
大爷爷连连点头:“这样就更好了,小唐,你要好好待通儿,通儿还小却要阔别父母、背井离乡,这对他实在太艰难了。而通儿强记好学,前途未可限量,你定要给他好好学习的机会,将来他也一定会帮你的。”
此时,我已跪在地上,端端正正地给唐叔叔磕起头,不对,这时候,我应该称呼唐叔叔为干爹了。
干爹坐得端端正正,稳稳当当地受了我的礼,然后一把将我拽起来、拥到胸前,向大爷爷、父亲和母亲连连保证:“请大伯尽管放心,我会成为一个最合格的父亲,竭尽全力教育好通儿。二哥、二嫂也请安心,我一定如你们一样深爱通儿,把他照顾得好好的。”
事情就这样被决定了,我们一家人沉默地回到了家。母亲搂着我哭了一整宿,我也在母亲怀里低声哭泣,一夜无眠,直到耳边隐约传来雄鸡报晓的鸣叫,我才抽泣着睡着了。
恍惚间,我感觉有人在推我,睡眼朦胧间,我觉屋里的菜油灯还亮着,便懒洋洋地说道:“娘,天还黑着呢,让我再睡会儿嘛!”
母亲和蔼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通儿,你该起床了,大家都在等你呢!”
我猛打了一激灵,恍然记起,今天是我第一次离开父母远行的日子。
我一骨碌爬了起来,紧紧盯着母亲的脸庞,母亲强作欢颜:“通儿起来了,大家都在等你吃饭呢!”
我急忙穿好衣服,跟着母亲走进主屋,父亲、干爹和科叔叔都已安坐在饭桌前。
哥哥也像小大人似的神情严肃、正襟危坐地端坐在桌前,不言亦不动,可看着我的目光中却闪着泪光。
我慢慢走进去,大家都勉强做出微笑模样,我拉起母亲的手,母亲的手是那么温柔、那么暖和,令我深深留恋。母亲摸着我的头,泪水滚落,将我的头慢慢打湿。
父亲爱怜地望着我和母亲,叹了口气,对母亲说:“大伯已经在屯子大门口站很久了,想必还有话要嘱咐通儿,快吃吧!没关系的,等通儿长大了,大宋也就安定了,到那时候,通儿再回来寻找咱们也是一样嘛!”说完,父亲的眼泪也已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这顿饭吃得很压抑,哥哥一直在看我,仿佛要将我的音容印入脑海最深处。哥哥虽与我相差好多岁,这几年,我们也因上学的上学、打猎的打猎,极少玩到一起,但我记得很清楚,在我还小的时候,他经常带我去河边捕鱼、上树摸鸟,我爱他,我爱我的家人,非常非常爱。
饭,还是吃完了!
我们来到了屯子大门前,大门已被完全打开,我跟在父亲、干爹和科叔叔身后鱼贯而出。
当我走出屯子大门,回头望去,在哥哥的陪伴下,母亲正静静依立在大门一旁,双手使劲捂着嘴,泪水默默流淌。
我跪下,向母亲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并朝母亲大声喊道:“娘!我一定会回来的,您一定要保重身体,等我回来啊!”
随后,我又叮嘱哥哥道:“哥!以后我们家就全靠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孝顺爹娘,替我照顾好爹娘,拜托你了!”
哥哥的眼泪突然滑落,囔囔着鼻子道:“弟弟放心,爹娘有我,你要保重身体,一定要好好的,我和爹娘会一直等你回来的,一定!”
我重重一点头:“一定!”
母亲只是深情而专注地盯着我,一刻也不想移开眼睛,当我转身离去时,母亲只能不停地朝我背影挥手,像是要将所有离别之殇全部挥散,又像是要把我重拉回怀中、紧紧拥抱。
最终,我还是在母亲的低声哭泣中,离开了她,离开了哥哥,离开了张家屯,离开了我的小伙伴们。而那顿计划中的野餐也就成了永远也无法实现的愿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