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从善如流,接受了科西嘉叔叔的建议,放下心中悲戚,不再去想那些令自己感到困惑,却又无法解决的事情。
随后,我才现这看似永远一成不变的沙漠,竟也有壮观而美丽的景色。
由浅黄色沙子组成的大大小小的沙丘连绵不绝,一直铺到遥远的天边,极目远眺,所能看到的全是沙子。
身后是一连串望也望不到尽头的足迹,就好像是一群无形无影的神秘人自天边缀着我们一直来到这儿,前方则是一望无垠的沙海安静地大张开怀抱,等待着我们的访问。
在清澈明亮的阳光映衬下,片片薄云散出一团团神秘霞光,使我们仿若置身于如梦如幻的神秘梦境。
天空清澈而碧蓝仿似一块无暇碧玉高悬于苍穹之上,其上只有似火骄阳依然如故,不断炙烤着早已疲惫不堪却仍在努力跋涉的人们。
安坐在骆驼那两座高高隆起的驼峰之间,我可以看得很远。
我本以为在这片广袤无边的沙海中,除了沙子再不会见到任何景致了,但当我留心四周,我看到了躲藏在沙丘之后的沙蜥,它被经过的驼队惊吓到了,隔着沙丘的边缘小心翼翼地探头张望,只不过片刻功夫,就又一闪而没,只留下尾梢儿的影儿。
我又看到一只透体黑漆漆的甲虫,因为努力躲避骆驼的巨蹄而笨拙滚动的身影,忽然,它翻越过了沙丘,原本笨拙的动作一下子变得轻盈快捷起来,原来,它把自己当成了一个车轮,‘甲虫车轮’沿着沙丘陡峭的坡面飞快地滚了下去,只留下一串浅浅的痕迹。
我还看到了一条隐藏在黄沙中的沙蟒,它因我们经过而踩垮沙子暴露了踪迹,可它却看也不看我们一眼就快地钻回了黄沙内,继续等待粗心大意的猎物踏入它的陷阱。
这些生灵给这片荒凉的沙漠增添了一丝难得的生机,而它们适应几乎难以生存环境的勇气,也给了我莫大的力量。
那一刻,我的心胸一下子敞亮起来,之前,那一直困扰着我的抑郁感亦荡然无存。
科西嘉叔叔对待我的方式更像是朋友,他无视干爹制止的眼神,往我身上毫不留情地泼着‘冷水’:“你先别高兴得太早,等你看得久了,就会觉沙漠依然是那么无聊、那么无趣,趁着现在还有兴奋劲赶快多看会儿吧!到时候,可别因为无趣无聊又难过起来了。”
干爹无奈笑骂道:“通儿难得不再难过了,你又开始欺负他!想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初次见到沙漠又蹦又跳的像个兔子了,通儿才不过六岁,而那人可是二十多岁成年人呐!”
科西嘉叔叔连忙举手讨饶:“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你不要动不动就揭我的短嘛!要不然,我这个作叔叔的面子要往哪儿搁?哎,枉费你我相交二十多年的交情,却抵不过三两年的情谊,我真是好命苦啊!”
干爹和科西嘉叔叔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二人结伴东游,一路上相偎相依,他俩是可将生死相托的莫逆知己,尤其在干爹身中蛇毒、差点客死异乡而侥幸存活之后,科西嘉叔叔更将干爹当成孩子般悉心照料,生怕有一点儿闪失,可谓用心至微,二人的感情至深至厚、无可取代。
只不过,科西嘉叔叔天性活泼开朗,虽历经诸多磨难和困苦仍不改童子般的赤诚,最是喜欢与我‘没大没小’,因而,干爹只能无可奈何地任他胡闹,除非实在看不过眼了,才会以刚才的方式制止他继续‘欺负’我。
沙漠的景色毕竟还是单调的,仅仅新鲜了两三天,我就对重复不变的大漠景色已渐失兴趣,却也不会如科西嘉叔叔所担忧那样重又陷入抑郁和困惑。
因为,我有父母、哥哥和亲人以及孟破虏将军等黑衣骑士的深深企愿,还有对前方路上美景的种种期待,也有对法兰西未来生活的隐隐期盼,更有干爹和科西嘉叔叔的浓厚爱意和陪伴,只要有他们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我又何必继续抑郁和困惑呢?
隆冬的大漠边疆满目遍是昏黄的色调,但也使远处的大雪山更显巍峨雄壮,大雪山就像一位白色巨人耸立在远方的天际线上,让每一个第一次见到它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打心底涌出尊敬之情。
还只是见到自地平线上慢慢冒出来的大雪山山顶,商队的所有成员就已全部下了骆驼,向着大雪山方向无比虔诚地跪拜下去、并低声祈祷,随后,人群突然爆出自肺腑的愉悦呼喊。
当商人们每次远行归来、看到大雪山时,也就意味着他们已安全到家了。基于此,大雪山俨然已是商人们信仰中的一部分,而且是最温暖、最期盼的那部分,欢呼雀跃自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了。
阿合奇大叔商队中的每一个成员都算是有钱人,尤其阿迪力大叔这种资格较老的成员,完全有能力将家定居在喀什城中最繁华的地带,所以,当我们踏入喀什城时,其实就算走进了阿迪力大叔的家。
阿迪力大叔告诉我们,阿合奇大叔的商栈有许多来自西方的、熟络而固定的客户,其中就有去往法兰西方向的威尼斯商人,我们可以跟随那些值得信赖的威尼斯商人一同回返法兰西,这个消息简直是我们最梦寐以求的喜讯,只不过却需再等半个月才会有威尼斯商人到来,而这当然不是问题了。
接下来,阿迪力大叔践行了誓言,我们住进了阿迪力大叔家,且一住就是大半个月。
在这段时间里,我们享受到了贵宾般的待遇,在阿迪力大叔的亲自陪同下,我们逛遍了偌大的喀什城,也吃遍了喀什城,我真真切切地大开了眼界,也见识到了喀什城的方便和热闹,直到此时,我才懂得刘禅所说‘此间乐、不思蜀’,绝非妄言。
在喀什城中,每时每刻都能看到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好玩意儿,有琳琅满目的琉璃珠宝,有造型奇特的瓷器玉器,尤其出售各种奇特玩具的摊铺最是令我流连忘返,我可以整整一上午都站在那个摊位前,流连、玩耍每一个玩具,也不会感到一丁点儿累。
其实,即便只是看着那些容貌完全不同、穿着各式各样的人群,听着他们说的奇怪语言就能将我吸引于此了。
更不要说,每天还能吃到以前听都没听说过的各式美食了。
我、干爹和科西嘉叔叔全都变成了完全的吃货,几乎每天都是从早吃到晚,切切实实地过了一段最‘充实’的美好时光。
正值隆冬时节,阿迪力大叔却不知从哪儿搞来了十几个甜瓜给我打牙祭,这些甜瓜比家乡山中的野蜂蜜还要甘甜,每当吃着这种喷香甘甜的美味甜瓜,我就总有一种幸福及体的、浓重而真切的感觉,真是令人欲罢不能啊!
由于太过钟情这种美味,每次吃瓜,我都会搞得满脸的甜瓜汁,就因为这个有失形象的饕餮吃相,我被阿迪力大叔的三闺女、那个比我还小了一岁的黄毛丫头给嘲笑了。
谁能想到就那么一丁点儿大的鬼丫头,怎会知道那么多嘲笑人的词儿呢?什么‘邋遢鬼’,什么‘黄鼻子’,什么‘甜瓜籽脸’,说得要多溜就有多溜,要多损就有多损,这丫头可一点儿也不如阿迪力大叔的可爱可亲。
啐!好男不与女斗,看在阿迪力大叔面子上,愿意笑就随她笑去吧,而甜瓜却必须照吃不误的。
抓饭、烤馕、灌面肺、灌米肠、烤羊肉串这些我以前从没吃过的美食,却神奇地正合我的胃口,真是让我过足了嘴瘾,肚子也一天比一天鼓,就这样,我们跟着阿迪力大叔一边逛一边吃,一边吃一边逛,不知不觉中,半个多月的美好时光匆匆而过。
这天,阿迪力大叔的情绪有些低落,因为威尼斯商人来了,也意味着我们要分手了。
阿迪力大叔非常不舍,他摸着我的头,十分认真地征求干爹的意见,希望让我做他的三女媳,语气极其诚恳。
可当他看到我因一想到那个黄毛丫头而惊恐万分的神情之后,不得不一脸苦笑地将这个话题一带而过,不了了之。
我怎么可能成为那个还流着大黄鼻涕的小黄毛丫头的新郎官?一想到她用那副满脸不屑的可恶表情看着我吃好吃的甜瓜的情景,我就忍不住拼命甩头,希望将她的身影赶紧甩出脑海。给她当新郎官,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即便再不舍,分别仍是无法避免的,出的日子到了!
在阿迪力大叔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商栈所在地。阿合奇大叔、向导陈法松、还有为我们驾车而摔断胳膊、仍在养伤的斯拉木大叔,几乎所有与我们一起回来的商队成员都在等我们。
一路行来,我们早已十分熟稔,待在喀什城的半个多月里,只要一有空暇,我就会窜来这里找他们玩耍,共同经历生死的交情已使我们成了最好的朋友。
临行前,阿合奇大叔代表所有人先祝我们一路顺风、平安到家,然后又一起回忆过往,为‘黑衣骑士夜袭事件’向我们致以正式而真诚地感谢,并着重强调干爹和科叔叔想要赠出丝绸这看似普通、却对他最为触动的感激。
因为,他认为多予微、或多予少,虽也是情却远远及不上微予全部,我们想要将仅有的丝绸悉数赠予之情谊,正体现了我们的善良和仁义,是那么真切且毫不掺假。
说着说着,阿合奇大叔泛起了泪花,他环着我的肩膀,紧拉着干爹和科西嘉叔叔的手,情真意切地说:“你们是我永远的好朋友、好兄弟,今后,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什么要求,切勿矜言惜语,但有需要只管明说,我必竭尽全力、鼎力相助,决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