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通德城堡是按照军事要塞的强度而建的,不仅墙壁使用了坚硬的岩石,就连主要房间的门板都用了厚如手掌宽的橡木,就算使用攻城锤一时半会儿也撞不开。
蜜雪儿的房间就是其中一个可以御敌的独立‘要塞’,这类‘要塞’的唯一弱点只有面向城堡外侧的窗户,可是,蜜雪儿房间的窗户距离地面有十几米高,中间并无借力之处,常人只能望而兴叹。
因此,就算正被病魔折磨着,蜜雪儿仍不免好奇地问道:“你要想办法进来?啊!等等,你可千万别想着从窗户进来,窗户也已经被我锁上了,我是绝对不会让任何人进来的,你也一样,小家伙,听话。”
这时,爷爷、父亲、大伯、伯母和克劳德特也拥到了蜜雪儿门前,当他们看到蜜雪儿的房门仍然紧闭着,而我则被拒之门外时,全都松了一口气。
伯母先是示意我不要再靠近蜜雪儿的房间了,可是母女连心,她却不顾安危地趴在蜜雪儿门上、并低声央求蜜雪儿开门放她进去,只是,蜜雪儿为了不危及亲人,已经打定主意一个人承担一切,连伯母的话也不回复。
蜜雪儿说的决绝之言以及表现出来的决然态度,让我别无选择,为今之计,唯有一个办法了。
我向伯母说道:“我的体质一向很好,从未生过病,最适合照顾蜜雪儿,请您不要和我争了,让我照顾蜜雪儿吧!”
父亲就站在我身边,此时,他也与蜜雪儿想到了一块儿,有些担心地说:“窗户虽然薄弱,可蜜雪儿考虑得十分周全,怕你冒险,已经锁好了窗户,没有任何受力点,你根本无法撬不开窗户。况且,我也不允许你去做那么危险且没有任何可能成功的事情。”
我从四岁就开始习练‘吐纳之术’,一直遵从大爷爷的教诲,对其勤学不缀,没有一日或忘,现在,习练‘吐纳之术’和吃喝拉撒睡一样,俨然已是我每天必须完成的事情之一。
对‘吐纳之术’长达十六年的勤学苦练使我获益匪浅,尤其明显之处就是我很少生病,即便偶尔患病也能很快痊愈,正是深感‘吐纳之术’带来的裨益,我才动员爷爷和父亲一起习练,可惜他们却不愿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爷爷将明世界的能量称为阳能量,暗世界的能量称为阴能量,阴阳能量就像阴阳双鱼图所示那样相互影响着,爷爷用自己的方式解释了‘道’。
而爷爷和父亲对明暗世界的探索以及对阴阳之道的见解,亦深深影响了我,使我渐渐接受了这个概念。
当时,我只想着即便对爷爷和父亲并无任何帮助,也要以自己的方式尽一点儿绵薄之力,因而,在此后的吐纳中,我无数次地尝试寻找阴能量,虽然一无所获,却真切地感觉到了不同。
我隐约察觉到一种难以用语言表达的变化,只觉得体内好像多了一股莫名而强大的力量,却又不能完全确定,只因我一直怀疑那是自己主观认定的假象,也有可能只是‘吐纳之术’强身健体效果的另一种表现。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假象’却越来越明显,尤其近一两年来,我对这股力量简直已触手可及,它也仿佛一直都在等待我的召唤,只不过,我的每一次‘召唤’,它都‘羞涩’地避开了。
即便如此,我依然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它的存在,它会随着我每一次的‘吐纳’而涌动,我相信只需给它一个激的机会,它就会势如破竹喷涌而出。
今天,因蜜雪儿的危境使我倍感焦虑和急切,又因蜜雪儿的诀别让我有了微微怒意,在诸多情绪激荡的刺激下,我竟下意识地引导了这股强大的力量。它在动,我明显感觉到了,它变得不同了,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感觉。
我没有直接回应父亲,而是定定地站在蜜雪儿门前,然后慢慢地、努力地尝试引导这股强大的力量,它真的动了,随着我的意念而动。
我不敢大意,马上聚精会神地引导它,它依照我的意愿缓缓注入双臂、直达手掌,当感到手臂涨极欲裂时,我慢慢地探出双手,轻轻地按在了紧闭的木门之上,就在那一霎那间,天地好似都为之停转,只有一声如惊雷的轰鸣在响彻。
蜜雪儿房间的木门伴着响声,轰然洞开,那根用儿臂粗橡木制成的门栓,从中断为两截,我虽已刻意使用了巧劲,只专注于木栓,可橡木门还是被那股巨大的力量破开一个碗口大的洞。
木屑纷飞间,我已身化迅雷猛冲进了蜜雪儿的闺房,当我坐到蜜雪儿床前、凝视着我的紫衣天使时,我心中已无生、亦无死,也没有了任何幽怨哀愁,只剩下了开心与轻松。
因为,只要能够陪在我的紫衣天使身边,哪管他阎罗殿,还是冥宫地府,皆何惧之有?
蜜雪儿洁白如玉的脸颊因高热泛着醉酒般的绯红,她的意识已逐渐迷失,我探手轻轻抚摸她的额头,顿时传来一股炙热感,我的心一阵冰冷,急忙用床边水盆的冰水为她冷敷额头,稍稍减轻了她的痛苦,可我很清楚,蜜雪儿的状况已极其危急,我虽尽力表现得沉着冷静,心却已坠入了万丈深渊。
蜜雪儿慢慢清醒过来,她看到了我,然后默默地攥住我的手,轻柔地笑着,紧紧地盯着,片刻也不肯移开眼睛,再次见到蜜雪儿那已深深刻入我灵魂的温柔笑容,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顿时涌遍全身,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抱怨过时光的短暂,我恳求上帝,让他把这一刻永久地留下。
人,往往在即将失去之际,才会省悟平日里那看似司空见惯的平常事,竟是如此值得珍惜,如此不忍错失。
此刻,我亦在懊悔,懊悔为什么不更加珍惜从前与蜜雪儿在一起的那些美好明媚的日子?
蜜雪儿望着地上断裂开来的门栓,啧啧称奇:“小家伙,你好厉害啊!看,那么粗的木头,你都能一下打断,要是打在人身上,还不得把人一下子打死啊!”
说完,她既开心又哀怨地摸着我的脸,无比深情地说:“你的性格一直都是这么倔强,认准的事情从不会半途而废,而这也是你深深吸引我的地方,我知道已经赶你不走了,只能留你陪着我了,其实,我真的好希望有你的陪伴,只因独自一人面对死亡真的十分恐怖、令人不安!”
蜜雪儿用力喘了几口气,接着面含羞色道:“我曾经无数次做过同样的梦,在梦中,你就像现在这样轻轻地抱着我,在我耳边说着那些羞人的情话,我心里虽然感到无比的甜蜜,却总是装作害羞地捂住你的嘴,却又恨不得一直听你说下去。现在,我要你说最动听的情话,即便是最羞人的,我也要听,认认真真地听!”
这一刻,蜜雪儿的神情是那么甜蜜羞涩,同时又是那么轻松愉快。
我轻轻抱起蜜雪儿,让她整个身体都埋进我怀中,我一面为她梳理凌乱的丝,一面温柔地说:“蜜雪儿,你是我的灵魂,你是我的一切,我爱你,深深地爱你!
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等你痊愈以后,我马上请求大伯和伯母把你嫁给我,我们会成为最甜美的一对儿,还会生许多子女,我们将一起抚养他们长大,然后,我俩一起白头,再一起衰老,然后同葬一穴,来世再续前缘。蜜雪儿,嫁给我吧!我将爱你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我不要一生一世,我要生生世世,我要你永远爱我,永远!你是我的‘小家伙’,你是我的爱人,永远都是。我好开心,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我会陪着你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永远,永远、永远地陪在你身边……”
蜜雪儿的声音越来越弱,渐渐地低不可闻了,我怕极了,心中满是恐慌,身体如落冰窟,灵魂如坠深渊。
世间之事很难以个人的意志而转移,逝者终归还是逝去了,蜜雪儿的身躯静静地躺在我怀里,而她的生命却已消逝在我的人生当中。
无论我怎么向上帝祈求,无论我怎样哀求满天神佛,我的爱人还是躺在我怀里、离开了我,虽然,我相信她的灵魂会永远陪伴着我,但是,那种悲伤无助却是那么的刻骨铭心。
蜜雪儿的逝去,对我的打击无法用任何言语表达出来,恍然间,我明白了很多很多,也懂得了父亲为何总是一个人独自沉默了。
在距离城堡不远的阿尔卑斯山脚下有一座不起眼的小教堂,小教堂很小,却有一个十分精致的小花园,那里栽种着蜜雪儿最喜欢的紫色薰衣草,蜜雪儿的‘新居’就安置在这里。
失去蜜雪儿,我的灵魂已彻底堕入漆黑深渊,只余一具空壳存活于世。
我宛如行尸走肉,确切地说更像一个木偶,每天除了本能的吃喝拉撒睡和‘吐纳’、打坐之外,其余时间,就一直呆呆在坐在蜜雪儿的墓碑之前。
只有坐在蜜雪儿身边,我才会因记起往日的美好时光而稍有生气,所以,我要一直坐在那里、哪儿也不去,就那样一直陪着蜜雪儿,跟她说略显笨拙的情话,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