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斯东族长的准备工作做得十分充分而周全,不仅为我们安排好了所有一切的需求,更让安东尼带来了两幅画像,其中一幅画的是一柄权杖,它就是教皇最高权力象征的‘神圣权杖’。
另一幅画的则是一个中等身高却肥胖的阿拉伯男子,安东尼为我们解释了这个阿拉伯人的身份。
这个肥胖阿拉伯人的祖父曾经参与了导致‘神圣权杖’遗失的那场战役,‘神圣权杖’最后示人的画面就握在此人祖父手中,有关于‘神圣权杖’的所有线索也都归于此人一身,他就是隐修士历经数十年苦寻的成果,也是我们此行的任务目标。
有了明确的目标,才是我们此行的依仗,要不然,仅凭我们几个人像大海捞针般寻找,那必是一件遥遥无期且几乎永远也完成不了的任务。
埃尔维与科隆纳家族有点儿血缘关系,他虽非科隆纳家族的核心成员,却深得加斯东族长的信任,因而一直担任着科隆纳家族对外联系事务的执事。
尤其,在这次向佩雷斯主教求援事件当中,埃尔维起到了十分关键地求援、寻找、联络之作用,不仅完美地完成了任务,也充分证明了他的绝对忠诚,使得加斯东族长大加赞赏,将他直接提升为了负责科隆纳家族一切外事的大管事,并拥有旁听家族秘密会议的权利,这在一个以血缘为纽带的社会团体中是极为罕见的现象。
埃尔维以前负责的外事事务重心之地,正是接下来我们将要去往之处,所以,加斯东族长就顺理成章地把他派来了。
就这样,埃尔维再一次成了我们的同路人,并负责我们所有的联络行止、起居饮食,让他做这些繁琐事务简直再得心应手不过了,在他井然有序地安排下,我们的行程宛如行云流水般顺畅,为我们着实减轻了因菲尔不在而带来的巨大压力。
我们的第一站,没有如我所料北上威尼斯,反而‘南辕北辙’向着东南方而去。
路上,埃尔维为我们解释了原因,原来,科隆纳家族不仅做着东西方商贸,甚至还拥有自己的商队和船队,这些科隆纳家族名下的商人们忙碌地来往于各个商栈和港口之间,为科隆纳家族带回源源不断的资金和财富,默默支持着偌大的科隆纳家族的正常运转。
我们此行的第一项任务就是抵达位于意大利东岸的巴里小城,在那儿,我们将乘上科隆纳家族的商船、渡过地中海、到达地中海东岸的第二个目的地,自登岸之后,我们的寻找‘神圣权杖’行动才算正式开始。
我对这个安排甚是满意,因为,乘船跨海可比绕行威尼斯省事儿多了,不仅可以节省大量时间,还能满足我对海上航行的好奇与向往,十分值得期待。
距离约好的登船时间还早,无需匆忙赶路,我们的心情顿感轻松了不少,也就有闲暇浏览起了总因匆匆而过而无暇留意的优美风景。
此时虽已临近冬季,道路两旁却依然绿意盎然,远处的山丘上,羊儿低头啃食着地上的残绿,就像一朵朵自由飘动的白云低垂于绿莹莹的草地之上,闲情野趣,悠然升起,颇有几分游春踏青的感觉。
秀丽的巴里城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个不大的港口城镇依山而建,干干净净的城镇街道上不见一丝脏乱,皆因这个港口最主要的货物就是当地盛产的橄榄油,所以,有别于其他贸易港口的肮脏腥臭。
而我们到达时又恰巧下过一场小雨,苍翠葱绿的橄榄树散着沁人心脾的清新气息,挂满枝头的绿色果实玲珑圆润,可爱极了,更衬托出巴里小城的恬静和优雅。
在我们翘以盼中,一艘满载货物的帆船姗姗而来,在水手们熟练地操控下,帆船就像一只肥胖却依然优雅的天鹅轻巧地靠上了码头,我们鱼贯而上,帆船毫不停顿,再次扬帆起航,将我们带离了那个令人留恋的小港口。
这艘帆船不仅甲板上被货物堆得满满当当,就连船员住舱也被层层堆叠的物品塞得严严实实,任何一点儿空隙都不放过,彻底而充分地利用起了这艘船的全部价值。好在货物中间,还给我们留出了连原地转身都费事的休息之所,即便这一点点儿休息的空间也是生挤出来的,而这已是船老大最好的待客之道了。
这艘帆船是属于科隆纳家族的三艘商船之一,船老大兼贸易负责人是一个满脸大胡子的船长,船上的绝大多数货物都是科隆纳家族的财产。当然,作为船老大,大胡子船长拥有这艘船的完全掌控权,因而,他偶尔会为关系不错的商人顺道托递一些急需商品或者运送一些散商及货物,以赚取外快,这是他们这个行业的不成文规矩,即使加斯东族长亦无权干涉。
埃尔维就是通过这样的关系找来的这艘商船,现在,我们的身份只是一支借乘帆船的小型商队,去往的目的地、也是帆船的下一站,就是那个以东西方贸易而闻名于世的贝鲁特港。
贝鲁特是黎巴嫩最着名的港口贸易城市,黎巴嫩曾在穆斯林和十字军间数度易手,在那场令十字军铩羽而归的第七次东征中,它被强大的马穆鲁克军队占领了。
从此,贝鲁特港成为了马木留克王朝的聚宝盆,为其源源不断地供给着各式各样、美轮美奂的精美商品以及数量惊人的赋税,满足着奢侈无度的马穆鲁克贵族无穷无度的欲望。
我们是秘密行动,行迹不能示于他人,埃尔维曾与大胡子船长有过数面之缘,为了不引起大胡子船长的关注,他提前做了准备,甚至忍痛剃掉了浓密而个性的络腮胡子,就连朝夕相处的我们都差点儿认不出他,更不要说只与他有过匆匆数面的大胡子船长了,而足不出罗马城的科隆纳家族公子哥安东尼就更无人认识了。
因此,我们虽然乘坐着‘自家’的帆船,却依然不受重视,六个人只能挤在上下三层的两排吊索床上,奔向了那未知的旅途。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可谁曾想竟然出现了一件令人始料未及的事情。
我一向为自己不错的身体素质而暗暗自傲,而我所有的傲气竟在这艘帆船上彻底地溃散不见了。
当帆船离开巴里港不久,我就感觉到一丝别样地不适,头脑昏昏沉沉,肠胃亦酸楚难耐,随着帆船越驶越远、越来越快,海浪也越来越大、越来越猛烈,胃里就像有一片奔涌翻滚的海浪,不停地起起伏伏、涨涨鼓鼓,而这个狭小沉闷的船舱一角又加剧了这种不适。
此时,我感到肚子里的饭菜全部变成了负担,似有离我而去之意,我努力压制着,可越是压制,就越有喷吐而出的欲望,我已无暇他顾,只能心无旁骛地与这种不受控制的难受感觉尽力抗衡,效果却依然不佳。
埃尔维看出我的不适和痛苦,神情变得异常怪异,表情似笑非笑、欲言又止,不必解释我也知道其中原因,想想我的过往,无论‘上帝之手’的尊号,还是‘死亡骑士’的凶名都是那么令人畏惧和敬重的存在,再看看现在的我,完全一副悲哀凄惨的神态,如此巨大的反差,即使一向沉稳老成的埃尔维也差点儿没能忍住,当场笑出声来。
相对于我出人意料的窘态,奥索卡、斯科特和海德汉的表现就强多了,甚至还能照顾我,斯科特依然冷着一张酷酷的脸,像个木头人似的为我轻捶后背;奥索卡动作最快,已经为我端来一杯清水,顺便还带来了一个空盆,作用不言而明;海德汉也不再与水手们套近乎了,给我讲着从水手那里听来的有关于大海的各种神话故事,希望借此转移我的注意力,以减轻腹内的不适。
虽然,他们都表现得中规中矩、本本分分,但我很清楚那都是表面功夫,实际上,他们和埃尔维一样也快笑破肚皮了。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们三人一眼,接过奥索卡又递过来的水杯,扶着身边固定的物件一步步走上甲板,接着,一副令我终生难忘的美丽画面,豁然跃于眼前。
湛蓝的天空与深蓝色的海面交汇于天际,天空中点缀着片片白云,白云倒映在海面上,宛如一艘艘扬帆出海的帆船,恍然间,海面变成了另一个天空,天空又仿佛是我们的前路,等待着我们去探索、去征服,眼前这幅美丽壮阔的画面本应只出现于梦中,却历历在目,亦如梦中。
一群洁白轻盈的海鸟盘旋于帆船周围,忽高忽低、忽左忽右,飞扑不定,使得这副美丽的画卷顿时生动起来。忽然,一声清脆而嘹亮的鸟鸣响起,紧接着又是一声,声声鸟鸣萦绕在美丽绝伦的天地间,仿佛在为天与海协奏,又似亘古不变的乐章,使我深深沉迷。
大海宛如一绕梁的歌,又似一篇优美的诗,我正要细细品味其美,却被一个粗狂而洪亮的声音带离了无尽的欢畅,转头望向声音来处,只见大胡子船长正冲我大声吆喝,原来,他是怕我晕船晕得昏昏沉沉而坠海生意外,这才大声警告我远离舷边。
对于他人的真心善意,即使最难听的言行,我亦诚心以对,因而,我不仅依言远离了舷边,还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大胡子船长身边,向他致以诚挚地感谢。
大胡子船长的性情豪爽而热情,他哈哈大笑道:“小伙子,你这是第一次乘船出海吧?给你一个忠告,乘船时,切记尽量不要在船急行驶时靠近船舷,更不能长时间徘徊其侧,尤其是这个季节,你将手探入海水中或许感觉不到太过冰凉,可当你整个身体都浸入海水时,你就会现大海的可怕了。刚才你若是失足坠海,就算我们立即调转船头回去救你,不等我们把你救起来,你也差不多被冻僵了,要知道波塞冬可从不介意拥有更多的仆人啊!”
接着,他话锋一转,嘿然一笑:“晕船是不是很难受?其实,最难受的是吃什么吐什么,一直吐出苦水还没完没了,那才叫真的难受呢!给你个忠告,晕船呕吐只有两种情况,要么一次不吐,要么就不停地呕吐,只要呕吐出第一口,以后就永无休止,所以,晕船时无论多难受都不要呕吐出来。
这可是我的老船长给我的第一个忠告,我在海上行船已经快三十年了,曾经遇到过无数大风大浪却一次都没吐过,就是这个忠告帮了我,我把它免费送给你了。”
大胡子船长的声音实在太过洪亮,普普通通的说话听起来就像在吵架,我的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但是,他的言行却分明表现出一颗善良而负责的心灵,长行于大海之人或许真会被大海所感染,性格也变得和大海一样宽广而粗犷、深邃而干净吧!
很快,我们就与大胡子船长相熟了,然后,他的热情就把我们团团包围了,他不仅豪爽地请我们好吃好喝,还激情澎湃地为我们讲着无数听来的或亲身经历过的神奇而难辨的故事。
有些故事听起来奇幻无比,有些故事虽不可思议却极富想象力,我们就像一群初出茅庐的孩童专注而认真地听着。
此时,故事的真伪已不必深究,就只当那是一个又一个的奇幻冒险吧!而唯有真诚的相处最能暖人心,也最能解去晕船之苦。
时间在大胡子船长的讲述中悄然而逝,不知何时,漫天的星辰已挂满夜空,梦幻般的夜色笼罩下来,如此奇幻绝伦的美景,使我相信大胡子船长讲的所有故事,肯定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