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昕微想反驳,张了几次嘴,不知如何开口。
“我活了这么多年,最是清楚,要改变一个人,太难了。所以我从未想过,要让任何人因我而改变。政儿他会是个好皇帝,宣武侯却不会是个好臣子,因为谁也不配让他臣服。如果有一天,他们对立了,我只会站在我儿子身边,你可懂?阿微。就像我清楚,你会站在他身旁一样。”
“当我们的立场都改变了,又如何能像从前?不过,不能像从前,其实也没什么,只要我知道,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所以,阿微,你要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还能说什么?还要说什么?
顾昕华这样的人,比谁都活得更通透。所以她做起选择来,总是又快又好又伤心,同时也——伤己。
这是多年来,顾昕华第一次没有目送妹妹离开,她背对着她,轻柔地摘掉茶梅的枯瓣。多么鲜妍的花啊,也会有枯萎的时候。
曾经亲密无间的姐妹,如今就连送别,都做不到。
她想到妹妹小时朝她害羞地笑着,又想到顾昕微如今朝她甜甜地一笑,手一抖,一朵花蕾被摘了下来,泪如雨下。
顾昕微捧着装满房契地契的盒子出了宫,坐上回家的马车,神情平静,看不出心情如何。
回到家,看到苏清泉抱着儿子,坐在那里安静看书时,她突然忍不住,泪如决堤。
哭得像个孩子一样,扑进他的怀里。
“苏清泉,我没有姐姐了。”
顾昕微这场大哭,没吓到苏清泉,倒把肉肉吓了个够呛。
这娃本来舒舒服服躺在父亲温暖的怀里,安静地自己哄自己玩。结果被母亲嗷一嗓子给吓得一激灵,立刻坐起来。
扭头看到母亲在那里哭,就跟着哭起来,往母亲的怀里爬,着急地直起身子,胖手伸去帮母亲擦眼泪,一大一小倾刻间都哭成泪人儿。
苏清泉拿着书,无语了。
安慰人,不是苏清泉的强项,他只会等他们——哭够。
顾昕微只要想到姐姐跟她说的类似诀别的话,心里就难过得不行,把儿子当抱枕似地搂着,呜呜地哭。
也不知哭了多久,久到眼睛都睁不开,久到肉肉哭着哭着睡着了,她的声音才慢慢地低下去。
“……哭够了?”他问。
顾昕微点头,不仅眼睛痛,头也晕晕的。
“他们是什么人,也值得你这样?”苏清泉冷冷一笑。
他自然知道,她今日是进宫去见自己姐姐。为什么哭,一目了然。
“她是我的姐姐。”
她不是为了皇帝而哭,而是因为姐姐,从她到了这个世界,对她无条件付出的姐姐。
可到今天,才知道,曾经的那个姐姐,已经没有了。
或许多年的深宫生涯,改变了她,再深的感情,在权利面前,都一文不值。
姐姐今天在算计她,用感情、用退让,算计了她。
曾经她以为,这世上除了苏清泉,就只有姐姐不会这样对她。可原来,不是。因为姐姐除了有她,还有儿子。
而且姐姐算计的明明白白,让顾昕微知道,她就是在逼她退让,而一旦顾昕微退让,就是苏清泉退让。
她咬了咬唇,问他:“苏清泉,你会为了我,妥协一次吗?”
他静静地看着她,不一语。
她心跳如雷,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又或者在害怕什么。
室内一片沉默,无人说话。
半晌,他终于开口:“顾昕微,我这一生,从不会为任何事任何人妥协。”
果然如此。
说不上是失落还是难过,她低下头去。
一时屋内一片沉默。
她知道他没错,她也并不生气也不意外,毕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