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抵在透明的防护罩上,祈言指节用力到毫无血色,没有知觉般,指甲倒劈到了甲沟,整个人都在不可抑止地抖。
6封寒其实不知道这种时候应该说些什么。
他曾经不是没想过战死,他预设的场景是,死前将战略后续布置都交代下去,让接手的临时指挥不至于忙乱,交代完也就没别的了。
他的抚恤金受益人空白没填,他没有家人,这笔钱以后会被用来资助军人遗属。
可是现在这样的情况,没有在他的计算范围内。
眼前这个人,也像是命中意外一样。
隔着透明防护罩,他望着祈言,不放心:“抱歉,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做了决定。如果能忘,不要记得这段记忆。”
祈言咬着下唇,用力摇头,不一会儿,便有血珠在6封寒刚刚亲吻过的地方溢了出来。
红得刺目。
6封寒强忍下心疼,最后看了看祈言,命令:“逃生舱即刻脱离。”
祈言嗓音低哑到不出声音,他还是望着他,半个人贴在透明的防护罩上,一声一声沙哑地喊:
“6封寒”
“6封寒”
电子音响起:“脱离程序已就绪!”
6封寒目光专注,嗓音温柔至极:“乖,接你的人马上会赶到,回了礁湖星云,战争结束之前,都不要出来。”
“6封寒”
“嗯,我在。”
“321脱离!”
逃生舱被弹射出的瞬间,6封寒驾驶着微型星舰,猛地转向,随即毫不犹豫地攻向敌方星舰。
祈言被困在逃生舱里,眼看外壳破损的微型星舰背身远去,直到成为一个暗点,直到再看不见。
他攥着自己的领口,手指青白痉挛,悲伤席卷而至,令他脸色煞白地干呕,直到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似要呕出血来。
在他心里,有什么东西,也随之被生生剜去了。
由于舱内缺氧,6封寒头脑已经开始沉,他收敛呼吸,操纵着微型星舰,引着反叛军的中型舰靠近跃迁点。
在此之前,“一定要让祈言活下去”的念头如铁片般扎在他的脑子里。
此时又克制不住地想,祈言肯定要怪他,但这确实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了。
舱内氧气只够一个人用,多一秒,两个人都有窒息的风险。
防护罩已经被轰碎,星舰外壳损毁,只需要一丁点外力,外壳就会彻底失去保护作用,两人都会暴露在宇宙射线之下。
情况突,等不及来接祈言的人赶到。
回天乏术。
他不后悔,以后祈言怪他也好,怨他也好,他都不后悔。
只要祈言活着。
祈言还什么都没见过,看起来清清冷冷,但看个喷泉表演会开心,跟同龄人一起都觉得新奇,给他用绷带系个蝴蝶结,会高兴很久。
虽然表现得很聪明,平日里却迷迷糊糊的。
况且,他6封寒护着的人,怎么能死在这里。
在心里快计算好逃生舱此刻的距离,6封寒操纵着摇摇欲坠的微型星舰,一头扎进了跃迁通道。
随之而至的,是中粒子炮和敌方星舰。
无声的爆炸。
微型星舰化作齑粉,6封寒感觉自己漂浮在跃迁隧道里,无数光影映在他眼中,整个人仿佛处于一种奇异的意识游离的状态。
他闭了闭眼。
祈言安全了。
想到这个名字,他又意识到,自己终究还是不想就那么死去,所以没有靠近那艘中型舰自爆,而是一头撞进了这里。
他曾经早早思考过墓志铭,签过抚恤金,写过不过五十字的遗书,想过无数次死亡的场景,甚至做好准备,随时能为联盟赴死、为群星舍命。
可现在不一样。
他有了一个想要好好照顾的人。
有了一个连生命的最后一秒,也会舍不得、放不下的人。
在意识脱离的同一时刻,6封寒手腕处的个人终端微微亮起,上面的字符由“接收进度:1oo”,已经变为了“强制启动。”
星历217年1月7日,联盟成立日。
联盟四星上将聂怀霆,亲笔写了一封告联盟同胞书。
“枫丹一号全堡垒死殉,勒托驻军流血百里,民众惶惶,皆因我军内部暗藏反叛军之爪牙,散布敌方不可战胜的谣言,煽动舆论,挑拨人心,更有鼠目寸光之辈,为谋私利,置同胞之性命于不顾,陷联盟之安危于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