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开奇盯着那正专心抽烟的火目,说道:“我不管你真傻假傻,我会盯住你,只要你有一丝痕迹证明你是假疯或者有好转,我就杀了你。”
他语音哽咽,语气冰冷:“你这个卖国求荣的畜生。你要庆幸你疯了,不然我要像山中匪虐待犯人一样,把你千刀万剐,切片喂狗。”
他就静静站在那,看着傻子火目,一根一根抽,一根一根抽。
他偶尔嘻嘻哈哈看向郑开奇,伸手递烟,偶尔望向窗户,看着外面出神。
郑开奇收拾了情绪出来,铁塔又扔给他两个袋子。
“这俩袋子也是他的。”
一个袋子里是一本薄薄的日记本。
一个袋子里,是几根小黄鱼和一些银元,还有郑开奇不认识的外币。
日记本里详述了火目的心理历程,以及在何时何地何种方式现了地下党成员。
更是把残暴虐待他们的过程记了下来。
“啪”的合上了本子。
郑开奇问道:“你看了?”
“不认得字。”铁塔问:“那钱怎么说?”
郑开奇嘿嘿笑了:“既然是来杀我的杀手,那么我自然有权处理并占有他的所有东西。你说呢?”
铁塔憋了许久,回了句:“没毛病。”
郑开奇让他好好看着傻子,收拢了东西离开。
“啊,对了,以后每天中午,我都让刘妈给你端过来一盆酱骨头,热热乎乎,齁辣齁辣的。配上大米饭。”
铁塔没说话,黑暗里的眼睛,目送郑开奇离开。
郑开奇今晚没洗澡,他上了酒馆的屋顶,躺在上面看星星。
微风吹过,潮湿闷热。
那整整三十五个纪念品,像是皮鞭一样,抽打着他。
以往老孟说奉献,说艰苦,他不懂。
后来老吴死在面前,齐多娣舍身取义,他以为奉献就是刹那的痛苦。
为主义而死,为信仰而死,死得壮烈绚烂,死得有价值。
可是,今晚当他看完了火目的日记,他明白,还有另外一种奉献,另外一种艰苦。
他们就是普通的百姓,只是多了信仰,明天会很好,要为这种明天付出生命的信仰。
他们也会去捡菜叶子吃,也会排队领某些善良有钱人施舍的白粥。也会被狗撵,也会被人吐口水。
他们有病硬扛,生了孩子没法养直接送人,跟组织断了联系就用自己的方式潜伏。
这三十五个人里,有老师,有厨子,有接线员,有乞丐,有前台,有清洁工。
他们没有死在工作时间,却暴露在了路上,路边摊上,跟人闲聊上。
他们被抓获了,知道自己会这样窝囊的死去,知道自己再也完不成任务,却都没有放弃信仰。
他们死了,有别人继续做。
他们有的脱口大骂,只求一死、有的无声流泪,一言不。其中一个女共党,被凌辱了一个多星期,愣是没有吐露丝毫信息,即使她的儿子就在眼前被杀。
郑开奇的心既冰冷,又火热。
他哭了笑,笑了哭。
他不知道那些人在生命里的最后几个瞬间都想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他知道他们,都不后悔。
他也终于知道,地下工作者究竟在承担什么,在付出什么。
这不是之前那个呆在酒馆前台只负责切口暗语的外围人员,所知道的沉重和真实。
他庆幸,他现在能做到更多事情。
为死者,为生者。
他想好了自己的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