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隔着玻璃站在外面,却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进入病房坐在他身边陪陪他也不能。
钟杳一路上都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可亲眼见靳川伤得这样重,她还是刹那崩溃。
她感觉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整个人贴着icu隔离玻璃往下滑,最后跌坐在地上压抑痛哭。
她想起了妈妈去世那天,也是这样安静而无神地躺在病床上,妈妈闭上了眼睛,然后就再也没睁开过。
钟杳突然不敢再去看靳川虚弱的脸,她抱住膝盖,将头埋下,好像这样就可以躲起来,不用再面对失去亲人那钻心的痛。
李苗站在旁边有些无措的看着女孩。
小姑娘埋头抱着膝盖,哭声压抑,唯有肩膀一耸一耸,宣示着她在哭泣。
李苗知道钟杳已经失去了妈妈,此刻唯一可以依靠的父亲又躺在icu里。少女不似她想象中的崩溃大哭,然而她蜷缩在地上,抱紧自己无声哭泣的模样却更令人难受。
她竟然感受到小姑娘散出的那种,深深的痛心和无助感。
“杳杳,别怕啊。”李苗蹲下|身抱住小姑娘,眼眶也不禁有些泛红,她安慰她说,“医生不是说了吗,三天危险期如果醒来了应该问题就不大。川哥人那么好,肯定会醒过来的,这几天姐姐都会陪着你。”
是了,医生说如果三天内醒了问题不大,可如果三天内病人没醒,那么之后的事就全凭病人意志力。
钟杳从没想过,那些电影中令人绝望的事,竟会一件件地都降临到自己身上。
这晚,她哪里都没去。
icu有专业的医护人员照料,李苗他们替她在医院安排了房间,但她却整夜没有离开。
钟杳就一直坐在玻璃门外,静静看着虚弱的靳川,以及他周身那些监视的冰冷机器。
彻夜未眠。
身边不断有人来劝她去休息,从李苗到靳川剧组的朋友们,每当眼泪无声落下,都有人在她耳边说着安慰的话。
钟杳却一句话都没说过。
她脑子里太多想法在跑,这夜,她想了很多的事。
从妈妈去世自己麻木地跪在灵堂前,一直想到十五岁生日,靳川替她做长寿面安排朋友来家里替她庆生。
那时,他告诉她:希望她永远如那刻般开心。
第二天清晨,主治医生巡房,听说小姑娘在地上坐了一整夜,医生便告诉她:
“虽然icu不能进去探视,但可以试着用探视系统和病人视频沟通。病人虽然听不见,但她也可以试试通过通讯系统和他说话,有时候人昏迷不醒,却仍然能听见别人和他说话。”
钟杳便被带到视频探视设备前。
靳川虚弱的模样便更近更清晰地被呈现到她眼前,原以为已经哭干的眼泪,突然就又不受控地滴落下来。
她对着屏幕,终于开始说话:
“靳川,你听得到吗?听得到就皱皱眉。”
回答她的是一片静止的死寂画面。
她吸了下鼻子,继续说:
“那我就当你能听见。医生说了,你只能睡三天,这三天我都在这里等你。”
钟杳短暂的沉默,终于还是将那些从未宣之于口的话,在这时说了出来:
“我可能没告诉过你,其实,我最讨厌的事就是等。”
“我小时候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就我一个人没有。我问妈妈,我的爸爸呢?妈妈告诉我,可能需要等一个再相见的缘分。后来上幼儿园,我认识了十五,她妈妈说她爸爸去天堂了,等百年后她会在天堂再遇见爸爸。从那以后我就知道,等待其实是个谎言。”
“我从来没想过,我不用等到一百年,才等了十四年你突然就出现了。”
“可是。”
钟杳又沉默一瞬。
“可是我和你来北京后,也还是一直在等。”
“等你出现,等你下班,等你过节日。现在,又要等你醒过来。”
她声音忽然哽咽。
又沉默了许久,女孩才最后对着屏幕说:
“靳川,你知不知道,你真的是一个好差劲的家长。”
“所以虽然你后来变得有点好了,我还是没有办法那么快原谅你。”
“但我是个大度的人,如果你能在这三天醒来,这次不要让我再等太久,我就原谅你了好不好?”
少女说完这番话,眼泪已经断了线。
她不想在靳川面前哭,即便男人百分之99。99都听不见,但她还是暂时离开了探视屏幕前。
等待的时候,一分一秒都总是格外难熬。
钟杳这两天什么事都没办法做,她每天除了坐在icu玻璃门外等,就是去探视屏幕前和靳川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