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两人七手八脚地将雪块拢在一起,滚成一大一小两个圆球,形状稍大的在下面,稍小的在上面。没有胡萝卜、扫帚之类的,于是林微微就从地上拾起了两颗松果当眼睛,枯枝当手臂,她解下自己的围巾挂在雪人的脖子上。斜着眼睛看了会儿,又摘下埃里希的军帽放在雪人的头顶上,为圆圆的身体画上了军装,还在肩膀处用手指戳了个ss的标志出来,在底下写上了大坏蛋三个方块字,在脑门上画上了一只45瓦的电灯泡,外加三条黑线。
拍了拍手,一个穿着党卫军制服的q版鲁道夫就这样新鲜出炉了。左看右看,总觉得缺了什么,于是手一抖,又给他画上一张露着尖牙的、穷凶极恶的嘴巴。
“丑不丑?”将冻僵了的手放在唇边哈着气,她回头问埃里希。
“丑极了。”
林微微伸手弹了弹雪人的脑门,好不得意。哈,让你再欺负我,再嫌我矮嫌我丑,再坏我好事当电灯泡!
她正琢磨着,怎样来一记庐山争龙霸,一下子把它扑倒,就听埃里希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小黄瓜,既然在里宾家那么辛苦,不如辞职吧。”
“开玩笑,辞职后,你养我啊?”
她心不在焉地随口回了一句,没想到对方却一本正经地接嘴,“未尝不可。等我军校毕业后……不,我现在就可以娶你,事实上,我们军校每个月有收入补贴。”
“我才14岁,你要娶一个娃回家吗?”林微微不在意地挥手。
“可你总会长大。”
“那就等我长大再说。”她不耐烦地打断他,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她嫁人?嫁人又不是死亡,可以一了百了,结婚后日子还不是要照过?
“简妮!你别任性,你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的,难道你不想替你母亲减轻负担吗?”
“我……”她不想!难道说女儿生下来就是为卖个好价钱?而她生存的价值只是为了嫁个能解决家庭经济危机的好老公?
“你用不着不好意思,也不必太担心自己的家境,我父亲不是一个讲究门第的人,只要我喜欢,他一定会成全我们。”
成全你妹啊。问题是你想娶,我不想嫁!!
“可是……”
话才起了个头,又被他截断,他兴致勃勃地幻想着两人的将来,“等我3年后毕业,就向你母亲提亲。到时候,你也17岁了,不能再算是小孩子了吧?我们一起造小木屋,在小院子里种上苹果树,养上几条牧羊犬……这些都是你的梦想,你看,我都还记得那么清楚。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说的话我一句句都放在心上,你的性格也只有我最了解,你心里的想法我又怎能不知道?在我面前,你不必不好意思……哎约。”
埃里希正yy得爽歪歪,沉醉在梦想中无法自拔,完全没料到自己会遭暗算。突然,一大团雪球迎面扑来,气势汹汹。等他回神要躲,冷冽的冰雪已然亲吻上了他的半边脸颊。噗得一下,美梦合着雪球碎了一地。
冰冻三尺的寒气直钻入领子里,他本能的一缩脑袋,长篇大论戛然而止。
“简妮,你干嘛拿雪球砸我!”他大叫。
林微微愤愤地拍了拍手上的雪,“不砸醒你,有我插嘴的份儿吗?你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埃里希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那你说,我现在在想什么?”微微。
“我?”埃里希。
“皮厚!”微微扶额。
“我们的将来?”埃里希。
“错。”再次扶额。
“我的父亲?”埃里希。
“我想你父亲干毛啊!”林微微飙了,被他气得要吐血,这个笨蛋脑袋里到底装了啥,恨不得劈开来瞅瞅。
“不,不,你误会了,”看见她要杀人的眼神,他忙摇了摇手,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在担心我父亲会阻挠我们的婚事。”
“我还真心希望他会阻挠。”她抿着嘴,脸色阴沉。
埃里希看着她,沉默。
两人互相瞪视了片刻,她才用平缓的声音问道,“我的心事,你真知道?”
他点头,却没了之前那股果断劲儿。
“真的知道?”她又问。
他困惑,但仍然回答是。
“你确定?”
在她灼灼的目光下,他终于也开始质疑自己。
“你根本就不知道!”她看了他一秒,然后轻声笑了,缓缓道,“如果你知道,怎么还会这样步步紧逼呢。难道你看不出来,其实,我并不愿意嫁给你吗?”
“可是,之前你曾答应过我……”听她这么说,埃里希急了,脸色变得很难看。
微微打断他的话,“你在军队里难道一点风声也没听见么?”
“什么?”
“冲锋队的所作所为。”
“我听说了,”他声音突然轻了下去,神情有些不自在,“但我不在乎……”
林微微闻言,笑了笑,“你刚刚想说,我答应过你的6年承诺,是吗?那好,如果等到了那个时候,你还是这个想法,再来找我吧。”
埃里希,六年后,恐怕你连朋友都不愿再和我做了。没有永远的友情,更没有永远的爱情……你会知道的,和一个犹太姑娘结婚,会是什么结果。如果爱情和婚姻是意味着你的事业、你的人生都要完蛋,那么,这样的爱情,你是否还有勇气去坚持?
对不起,我只是一个长在和平世界的普通宅女,我胆小,我自私,我无奈。因为我怕受伤,更怕死,所以对于在这种恶劣环境下的爱情,完全没有把握,也没有勇气,只能选择逃避。(哎约,没想到我林微微也文艺了一把-_-!)
埃里希看着她,一时沉寂无语。刺骨的寒风在两人间吹过。然而,让他觉得刺心的不是这冰,更不是这雪,而是她的笑容。明明近在眼前,明亮如昼,却又是这般朦胧,这般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