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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项链卖了5oo马克,她和韩疏影的路费就这样出来了,只是可怜了迈尔,一个月的生活开支啊,木有了。
迈尔是好人,面冷心热,否则也不会在送微微去警局的关键时刻心软,不会替她准备临时身份,不会去汉堡还捎她一程,更不会将自己的地址给她。人性本善啊,如果没有战争,没有政治斗争,他只是一个善良而有点小腼腆的普通人。
随着火车轮子的滚动,两人的心也慢慢平定了下来。
“柏林你有去处吗?”韩疏影问。
去处?那里明明是她的家,却归不得;那里明明有她的爱人,却认不得;这世上还有比她更悲惨的么?
见她悲戚戚地摇了摇头,韩疏影建议,“要不然,要不然……”
他一连说了三个要不然,却没了下文,林微微不禁抬头去看他。
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伸手抓了抓头,道,“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暂住在我那儿。”
见她皱起了眉头,韩疏影忙解释,“你别误会,我,我其实,我……”
林微微扑哧一笑,被他局促的模样给逗笑了。
看到她的笑容,他更是脸红耳赤,讪讪地解释,“我只是怕你误会,你不用担心,其实我,我还是满正人君子的。在家里读过圣贤书,知道君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所以,我不会,不会偷看偷听。”
噗,这个呆瓜,还圣贤书呢。一个隐忍不住,林微微笑出了声。哈哈,民国时代的男人都是这么卖萌的吗?
猜不透她的心思,他不禁脸红耳赤,越是想解释,却越是说不清,真是越描越后。最后,只能学老外那样无奈地摊摊手。
在走投无路之际,有人愿意拉自己一把,林微微对他很是感激。她握了下他的手,道,“谢谢你,韩疏影。”
虽然在国外求学多年,但对男女感情方面还是比较保守的,被她握住了手,他更不自在,忙道,“你叫我疏影就行了。出门在外靠朋友,我们华人相互帮助是应该的。”
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要表示感谢。
两人正相谈甚欢,就听到后面一排座椅有人敲了敲窗,沉稳的声音飞来,“sei1eise!”
sei1eise,就是让他们闭嘴。他们交谈的声音其实并不大,只是那人估计是嫌他们用外语交谈,听得厌烦了,所以语气很是暴躁,并不是那么客气有礼。
“抱歉。”韩疏影用德语回了句,后边便安静了下去。
在现代,遇到这事她一定会反唇相讥,这是赤果果的歧视!可在这个年代,身为二等公民的他们不被丢出火车已经不错了,除了忍没二话,所以林微微只能对着空气做了个鬼脸。但好心情被打断,多少有些不爽。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谁让这是别人的国土呢。不便说话,她将脸贴在玻璃窗上,望着风景想心事。
火车到了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小站头,上来一些人后,又缓缓开动。后面车座有人站了起来,是刚才敲车窗的那个,在路过他们这一排时,林微微忍不住投去一眼。
而那人也正好在这一刻转头,于是两双目光就这样碰到了一起。惊鸿一瞥,她的心脏猛地狂跳了起来。
冷傲孤绝的绿眸中闪烁出犀利而尖锐的光芒,这一双眼睛,只要让人看到过一次就难以忘怀。尤其对林微微而言,简直是刻骨铭心,可谓是永世不忘了。剑眉飞扬,脸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凉薄的嘴唇抿成了一直线。黑手套、黑制服、黑帽子、黑靴子……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党卫军骷髅看守总师的上尉,弗里茨﹒赫尔曼!
一瞬间,她忘了自己已经不是简妮的事实,满心满眼的只是恐惧,满满的,几乎要灭了顶。那些伤害太深刻,仿佛渗入血脉,他的亲吻、他的暴虐、他的琴音,一切的一切在刹那复了苏,刺激着浑身的神经。她不由自主地尖叫了声,向角落缩去,这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叫人根本无法控制。
她的动静立即惊动了正在打瞌睡的韩疏影,一睁眼就看见惊慌失控的林微微正死死地瞪着前方,不禁也吓了一跳。忙拉住她,问,“怎么了?你怎么了?”
弗里茨也看着她,冰冷的目光中本是毫无感情,可在上下瞥了她几眼后,突然唇角一扬,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这个笑容,简直看得她惊心动魄。她急忙转开视线,一颗心咚咚地直跳,再差一点儿就要跳了出嗓子口。
林微微不是简妮,弗里茨再怎么鬼畜,也无法认出她。所以他在微微一笑之后,便转开脸,几步跨了过去。
人虽然走了,可气场还在,她一时回不了神,脑中想的全都是简妮曾经遭受过的悲惨经历。手指绞着衣服,背后出了一身冷汗,满心惊恐。
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韩疏影很是着急,伸手摇她,“微微,微微,你到底怎么了?”
被他推了一下,她的身体重心不稳,向后仰去。脑袋撞到车窗,出一声脆响,玻璃上的冷意透过头传入皮肤,大脑一凉,顿时清醒了。转了转眼珠,眼前浮现出韩疏影急切的脸,她忙重整心神,摇手道,“没,没什么。”
“没什么怎么脸色那么差?”他很是担忧,抓住她的手,搭了下脉,道,“手也冰凉,心跳过。微微,你到底哪里不舒服!”
汗,忘了眼前这个是将来的准医生。瞒不过他,可又不能实话实说,她灵机一动,解释,“我刚刚做了一个噩梦,看见了一些不好的事物,所以被吓……”
一句话还没说完,只见鬼畜男又走了回来,身后跟着一群人。一见他,她刚缓过来的脸色顿时又变得刷白,像是猫见了老鼠般,赶紧低下了头。
“原来是做噩梦,”韩疏影舒展开眉峰,松了口气,“你刚才的样子真的很可怕,就像是被鬼附了身。”
没有鬼上身,却也差不多了。
期盼弗里茨赶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可他偏就站在前方的车厢门口不动。背靠着车门,索性和几个同事聊起天来。这几人林微微也认识,其中一个是费格莱茵,都是骷髅总师的看守。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没想到鲁道夫没找到,第一个碰到的竟然是鬼畜男!太悲剧了,果然世事难预料……
盼星星盼月亮地希望他们屁话说完,赶快滚蛋,可偏偏天不如人愿。几人说说笑笑,气氛还挺融洽,耳边听着他的声音,眼中再见他的笑容,林微微不止头皮麻了,连身体也抽了。
“疏影,柏林还有多久到?”她实在忍不住,不禁问道。
他看了眼手表道,答道“两个小时吧。”
什么?还有12o分钟,72oo秒?老天哇,你也太不厚道了。她满眼悲愤地望向窗外,只差没飙泪了。
这颗小心肝自看到鬼畜男的那一刻起,就没再平稳下来,一直高高悬着。即便她不再是简妮,这种打从心底深处出的畏惧和恐慌感却始终如影随形。她很想换个车厢,可又怕引起注意,反而弄巧成拙,于是只能僵着身体躲在韩疏影背后。可惜他的身材不够高大,根本挡不住她。不知道是不是太过恐惧,还是她多心,总觉得弗里茨的目光若有若无地飘过她,这种感觉让她浑身不自在,一分一秒都度日如年,可谓是如坐针毯。
这列火车开往柏林,难道他也去那里?和他同城,那真是天大的悲剧啊!
担惊受怕地僵坐半天,才现韩疏影在和她说话。
“你脸色很不好,到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她话锋一转,道,“我肚子饿。”
“你肚子饿了?”他随即又道,“也是,折腾了一天都没吃东西。可是,我身上没带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