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路况比想象中的更糟,放眼望去一片废墟,到处都是堆满碎石的斜坡。也亏得这是一辆军用吉普,如果是普通轿车,恐怕早就这些破冰砺石给磨得爆了胎。
翻过一条条小坡道,车子在林微微的手中颠簸得厉害,她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根本不敢看迈尔。他挪了挪嘴唇,最终对她拙劣的驾驶技术不予评论。
天空尚未完全破晓,但已经有了一丝光亮,划破层层云幕,投到大地上。这是一个大雾天,四周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就彷如蒙上了一层薄纱。
林微微专心致志地开车,迈尔也没有空着,四处搜寻着路标。自从走出防空洞,坐上车子的那一刻,他的身体就紧绷了起来,时刻防备着随时都可能降临的偷袭。
他们的运气还不算太糟,退回a区,一路没遇到苏联散兵,只有一些被炸弹逼得透不过气来的居民。他们就像是莱茵河底偶然浮出水面透气的鱼,稍有半点风吹草动,立即又潜回了水底。
穿梭在雾气中,加上两边飞快倒退的景象,让人有种仿佛不在人间的错觉。
“沿着顿河开,如果没有我推算没有失误的话,第六军团战地医院的驻军大营就在附近了。”
“你怎么知道?”闻言,她下意识地探头四周张望了下,可是能见度实在太低,最终什么也没瞧见。
“小心,前面有坑,向右转。”迈尔叫了起来。
听见他的指示,林微微下意识地打了个方向盘,迈尔看得一阵心惊肉跳,急忙伸手去补救。但是他出手太晚了,车子掉进坑里,剧烈地上下摇晃。
后车厢的福格尔闷哼了一声,迈尔也差点撞到脑袋,他皱起眉头,带着一丝嘲讽,嘀咕道,“我感觉自己像是骑在马背上。”
林微微干笑一声,不禁埋怨,“你怎么不早说。”
他说,“我说了,右边,但是你却拐向了左边。”
她不好意思地抓抓头,道,“我太紧张了,所以左右不分了。”
闻言,迈尔脸上带着一丝军人的严谨,眼中隐去了笑意,认真地说道,“如果前方是一个地雷,那么因为你的左右不清,我们已经被炸成肉泥了。”
听见他斥责的语气,她的笑容立即僵在嘴边,暗叫,我又不是军人!没有受过专业训练,会出现纰漏也是所难免啊。林微微的心里有些委屈,想开口反驳,可转念一想,最终还是忍下了。
迈尔说得没错,确实,她应该更仔细,毕竟在战场上,每一个失误都可能是致命的。
于是,她打起十二万分精神,道,“对不起,我下次一定注意。”
听见道歉,他侧脸向她瞥去,只见她抿着嘴唇,脸上明明有着委屈,却硬咬着牙装出一副坚强的样子。不禁心中一软,他缓和下神色,不忍再说什么。
车子沿着顿河开了很长一段时间,就在迈尔不得不怀疑他们是否找对方向之际,一栋破败的建筑物突然出现在眼前。
大楼罩着巨大的红十字标志,至少有十几辆德**车停在外面的空地上,门口设置了一个简略的站哨岗亭。当他们的车开近之后,立即有人过来检查。两人将身份证明递上,哨兵仔细地翻看了用一下,然后向迈尔敬了个纳粹礼,放他们进入。
从车上下来,林微微如释重负,这个令人担惊受怕的旅途终于结束了。
在这里,她遇到了两个熟人,卡尔克和沃夫冈。经过一场生死磨练,再见到同组师兄,林微微从未感觉那么欣慰过,沃夫冈的那张石头脸顿时变得可爱而亲切。
卡尔克命人将车中的重伤员抬入急诊室,而迈尔的伤口也必须立即被重新消毒处理,来不及说什么,他只是拍了拍林微微的肩膀,道,“去食堂吃些东西,休息一下。”
“我带她去。”沃夫冈自告奋勇地道。
卡尔克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随意地挥了挥手,跟着一群医护人员进了急诊室。所谓的急诊室,也不过是一间设备简陋的小屋,摆放着一些手术必用器具和一张移动军床。
“克劳斯受了重伤,□可能要截肢,已经被送回柏林整治。这里只剩下三个军医,卡尔克成了战地医院的主治医师,所以他肩上的担子很重。”沃夫冈叙述着现状,见林微微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禁问,“你是在担心那个和你同车的伤员?”
她点点头,忧心忡忡地道,“福格尔家里有妻儿在等候,我希望他能够从死神面前捡回一条性命。”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放心吧,他会的。因为卡尔克是我见到过最棒的医生,连吕肯教授都要靠边站。”
沃夫冈向来心高气傲,不肯轻易夸人,能够得到他的赞许,说明卡尔克确实有几把刷子。决定不再去纠结这个问题,听天由命吧,林微微深吸了口气,转移了话题。
“这里还算安全吗?有没有遭到敌军轰炸?”
他摇了摇头,道,“这里四周布满了我军的防线,暂时安全。听说……”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林微微听不清,忍不住问,“听说什么?”
“听说第六军团的司令部马上就要搬迁到这里。”
“为什么?”
“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们不久就能见到传闻中第六军团的最高统领保卢斯大将了,一个统领25万军团的传奇人物。”
闻言,林微微不禁皱起了眉头,比起他的兴奋,她心中只是塞满了疑问。两军交战,一般司令部都设置在战线后方,以防大军的防线被忽然突破,俘虏司令官而导致群龙无的情况生。可是,这位将军却反其道而行之,反而将司令部迁入城内,尤其在这种敌我打得难分难解的时候,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一旦第六军团的司令部被困死,断绝和外方联系,那么唯有战斗到最后一兵一卒。会做出这个破釜沉舟的决定,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打算和敌人同归于尽。
可是,这并不是保卢斯的风格,她学过的历史也绝对不是这样的。历史上,保卢斯并未战斗到最后一秒,已向苏联投降,9万德军残部被俘。那么,到底什么才是真相?这位最高统领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林微微满腹心事,低着头跟在沃夫冈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了食堂。沃夫冈说了些什么,她并未在意,只是下意识地跟着他的指示做事。
有人给了她一个不锈钢饭盒,里面装着热腾腾的山羊奶,因为是刚从锅子里盛出来,所以很烫。林微微伸手去接的时候,没留心,手指顿时被烫红了一大片。她本能地一缩手,就听哐当一声,饭盒掉在地上,羊奶倒得到处都是。
见状,那个炊事员立即心痛地抱怨起来,脸上都是不满,“这么珍贵的山羊奶,士兵想喝喝不到,你倒好,给我全都倒在地上浪费了。”
“对不起,对不起。”林微微急忙蹲下去想要收拾,可泼出去的水怎么还能收得回来?耳边听见那人的话,心中的愧疚更甚,哪里还敢开半点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