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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是斯大林管风琴!快撤!”很快,呼啸的声音便掩盖了弗里茨的叫嚷。
第一批火箭炮落在他们前面两公里处的战线上,震天撼地的爆炸声轰隆而起,扶摇直上的火舌顿时吞没了半边天。地面开始不停地颤动,像是在经历着一场巨大的地震,仿佛在下一秒,这个世界就会被撕成碎片。
太疯狂、太血腥了,没有人能在这样的轰炸下逃出升天!两架来不及飞高的斯图卡立即被窜起的熊熊烈火无情地卷走,在这种时候,跳不跳伞,命运都是一样的。飞机的油缸在一瞬间爆破,爆炸引起的火苗如昙花一现,随即被地上的大火吞噬。林微微看得目瞪口呆,如果这不是代表着人命的流逝,将是一片极其壮观的景象。这盛开在雪地上的曼陀罗,它的妖艳和美丽,是用数以千计的性命换来的!
但她很快就没有时间呆,因为噩梦正在一点点向他们挺进。弗里茨拉住她,三两步窜入了离他们最近的一个的防空洞,在跳进洞口之际,只见第二批的火箭炮再度飞射而来,撕裂了他们头顶一方天空,有一颗直接投中了离他们五百米处的一个掩体。藏身在那里的四个德军立即被甩上了天空,林微微亲眼看见他们被一双无形的手撕裂成了碎片,被炸飞的那一刻,她甚至还看见那几张年轻的脸上露出的绝望和恐惧。
炸弹所到之处,无一幸免,哪怕就是一只过街老鼠,也会被炸成粉末。火焰过后,什么也没剩下,只是下了一场血雨,真正的血风肉雨!
就在这时,她听见后面有人在说话,忍不住转头。然后,她看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画面,一个年轻的战士,他的四肢已经被炸飞,只剩下躯体和头颅,他的眼珠也被炸出了眼眶。可是,就身负这样重伤,他还没有立即死去,最可怕的是,他还在说话。
林微微和弗里茨清楚地听见,他在说,“我在哪里?为什么这里这么黑,我的脚呢?我的手呢?为什么我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
那声音仿佛来自于坟墓!
心理承受能力在奔溃的边缘,所有看过的恐怖片加起来,都不如这万分之一。这究竟是怎样的一场战争!?真正是肝脑涂地、粉身碎骨、血流成河啊!
刚才那个情景,就连在战场上杀人无数的弗里茨也震惊了片刻,但他很快便恢复过来。一把拎起站在入口呆的林微微,飞步走进这个地下掩体。
浑浑噩噩地跟着弗里茨,她手脚冰冷,胃里一片翻搅,捂着嘴想吐。可没吃东西下去,怎么吐得出来,睁着一双绝望的眼睛,只觉得黑暗在一点点吞没自己的意识。
爆炸还在持续,地动山摇,她如一只受惊的小鹿,无助地瞪着防空洞的顶部。再坚固的钢筋建造也经不起这样的轰炸,上面已经出现裂痕,仿佛随时会倒塌。
隔着石岩,只听见外面再度传来轰的一声巨响,林微微忍无可忍,一伸手用力拽住了弗里茨。
不管身边的这个人是鬼畜、还是恶魔,这一刻,都无关紧要了。她只是需要一个活着的人,给她一点温暖和勇气。
她的力气很大,就像是一个快要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浮木一样,紧紧地箍住了他的手臂。弗里茨皱起眉头,想甩开她,可是无奈她实在拽得太紧了,竟让他一时半刻无法挣脱开。
爆破的轰隆声即便隔着一层空间,仍是响如雷鸣,当这种闷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的时候,众人都将脸死死地贴在地面。死神在倒计时了,他们这些人一个也逃不了。
有人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想要开枪自杀,弗里茨看见,顿时气炸了。不顾昏天暗地的爆炸,爬起来一脚踢飞他的枪。
“我弗里茨的手下没有孬种!”他气急败坏地吼道,“如果你再做这种蠢事,我会毫不犹豫地将你丢出去喂炸弹!”
终于,四周的炮击声不再那么频繁密集,看样子这可怕的炮击很快就会告一段落。弗里茨从地上一跃而起,他开始冷静地下令,剩下的人必须团结一致。虽然深陷在地狱之火中,但战争并未停止,还在残酷地持续着,时间不会因为你不能、不想、不愿意而暂停或跳过。在外沿高射炮结束之前,他们必须撤退,必须防御,没有其他选择。
外面是惊天动地的炮声,没人想在这时候冲出去,可是这个地下室已经开始出现裂痕,不停的有瓦砾落下,就连墙柱也在摇摇欲坠。现在,恐怕仅是一个手榴弹的火力,都会立即将这里彻底震塌。
显然,厄运之神并未打算就此放过他们,令人担忧的事情还是生了。耳边传来一声惊天巨响,敌军的炮火落在他们右边不到5o米处的居民房屋上,二层的小屋顿时被移为平地。余震波及到了他们岌岌可危的防空洞,墙柱和天花板上的裂痕陡然加深加大,碎石不停地落了下来。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立即马上!”弗里茨再度下令,然而,他的声音很快被倒塌声所淹没。
屋顶轰的一声塌了下来,惨叫声此起彼伏,来不及逃脱的人被埋在了碎石之下。弗里茨被一股巨力推到在地,划破了手臂,血流如注,但比起那些炸断手脚的人来说,这真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伤。
他连看都没看伤口一眼,飞快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叫道,“还有一口气在的人,给我立即撤出这里!”
说完这句话,他也准备转身撤离,突然,一声叫唤传入他的耳中。
“弗里茨!”
是林微微的声音,微弱、惶恐却充满焦虑。危及之际,他原本并不打算停驻,但她的叫唤声再度传来,是那样急切,让他的脚步不由一滞。
“弗里茨,快来帮帮我。”
他下意识地回头张望了一眼,然后在角落里看见了那个身影。求助的目光投向他,而她跪着面对的地方躺着他的部下,维利!
因为靠近墙角,林微微才勉强逃过一劫,而维利却没那么好运,他的下半身完全被石柱压住了,躺在那里痛苦的呻。吟。
弗里茨可以硬下心来,做到对林微微这个外族人见死不救,却做不到不救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于是,他再度抬腿跑了回来。
维利的情况很糟,下半身埋在巨石下无法动弹,光靠弗里茨一个人的力量,想要挪开他那些石头,是绝无可能的。
维利也是个汉子,他一把拉住弗里茨,无比镇定地对他说道,“我活不了的,我知道。我不想成为你们的负担,所以你用枪打死我吧!”
闻言,弗里茨一震,停止了手上的行动。从碎石上跳下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他的脸映在昏弱的光线下,显得如此阴暗,他的手按在枪托上,似乎在考虑他的话。
和弗里茨共事几年,维利非常了解他的性格,这样的决定对谁都好,而他自己也可以彻底解脱了。唯一的遗憾,就是在葬身异乡,恐怕以后连一块纪念他的墓碑都不会有了。
枪林弹雨中讨生活,迟早会有这一天,而当死亡真正临近的时候,他的心突然平静了下来。看着弗里茨,道,“请转告我的父母,我爱他们。”
这一句话令林微微忍不住哽咽了,她几乎能够想象,白人送黑人的那种痛苦场面。
“只要我活着,我会的。”弗里茨庄肃而又认真地回答他。然后他果断地拔出了手枪,瞄准他的头部。
“不可以,你没有权利夺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