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力地挥了挥手,道,“我去工作了。你好好休息吧。”
鲁道夫看着她的身影,硬生生地克制下叫住她的冲动。也许冷静一下,对彼此都好。
无精打采地走出医疗站,她没注意看地,不小心被门坎绊了一下。手一松,药瓶滚了一地。真是心里憋屈,做啥啥不顺,蹲下来一颗颗将药片捡回去,这时,听见有人带笑地在那边问,
“这药还能服用吗?”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见环胸靠在树干上的迈尔。
他本来只是随口说笑,没想撞见她眼中泪水汪汪,阳光底下,一脸伤心。迈尔不禁心中一颤,顿时收起了笑容。
“对不起,我开玩笑而已。”他走过来,弯下腰帮她一起捡药。
见她不说话,他伸手掏了掏口袋,挖出一块巧克力,递给她。
“你给我这个干什么?”她没接,伸手擦了擦眼睛,低声道。
“女孩子不都爱好甜食?吃了心情就会变好的。”
“我不爱吃甜食。”她站了起来,拒绝他的好意。
没想到她会不给面子的拒绝,他有些尴尬,却没放弃,拉住她道,“去河边走走?”
她本想说不,但转念一想,自己这是在干嘛,迈尔又不是少爷,何必迁怒于他呢?
回到站里放下东西,和军医打了声招呼,向他走去。暂时休战期间,两人不敢走得太远,只能在德军驻地附近有哨岗的地方走动。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看见天际斑斓的晚霞,心中一片萧瑟。第一次意识到她和鲁道夫之间有一条不可逾越的沟堑,到底是他太执着,还是自己太小气?她应该声明大义,全心全力地支持他吗?可是,这又不是她的祖国,况且,她还知道了德国将来的定数。他们不可能会赢的啊。为什么他不肯接受这个事实呢?
她站在河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迈尔没有打扰她,只是站在身后,静静地守候。
有些无奈,林微微唉了一声,捡起一块石头扔进河里。水面上顿时荡起了一阵阵的涟漪,就像她此刻的心,又乱又晃荡。
听见她叹气,迈尔忍不住走上前,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她转过头,突然想起,身边还有一个人的存在。
她有些愧疚地朝迈尔笑了笑,胡乱地扯出一个话题,心不在焉地问,“战线告急,你怎么有空来找我?”
“忙里偷闲。和温舍商讨了作战计划,正好路过医疗站,”他迟疑了下,却还是道,“听见你和鲁道夫在争吵。”
“你听见了我们的话?”
他点点头,眼中闪过歉意,“对不起,不是故意偷听,只是……”
她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打断他道,“我真是个傻瓜,跑到前线来找他,吃了那么多苦,还差一点死掉,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一切值得吗?”
迈尔看着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保持沉默。她也没指望他能告诉她答案,只是需要一个诉苦的人,继续道,“你们男人追女人的时候,承诺一心一意,得到之后,便是无情无义。”
“他对你是全心全意的。”
“你怎么知道?”她停顿了下,问,“没有其他女人,这就是全心全意吗?”
“那你说怎样才是全心全意?”
怎样才算?她突然想起河东狮吼里的经典台词:从现在开始,你只许对我一个人好;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情,你都要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是真心。不许骗我、骂我,要关心我;别人欺负我时,你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我;我开心时,你要陪我开心;我不开心时,你要哄我开心;永远都要觉得我是最漂亮的;梦里你也要见到我;在你心里只有我……
可是世界上哪有这样的人呢?
“迈尔,如果你是他,你会怎么做?会不会为了我珍惜自己的生命。”
小里宾拒绝上飞机的事,他也听说了一点,虽然不赞同他的做法,可也不会肆意去评论别人的决定。
他想了想,道,“我已经过了血气方刚的年龄,有些事情我会仔细斟酌衡量。自从到了战场之后,我就成了宿命论,也许有一天我们都会死,可是我不得不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因为我们都陷在这个漩涡中脱不了身。”
迈尔底下头,看着她的眼睛,又道,“但是,我不会让心爱的人跑到战场上,即便我渴望与她同生共死也不会。她活着,她开心,她健康,便是我的幸福。”
林微微一愣,他说这话时,为什么在他湖绿色的眼眸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让她产生一种情深意切的错觉?
“迈尔,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我假设,我说只是假设……唉,你听了别生气。”
见她支支吾吾,他伸手揉了下她的,带着宠溺的口气,道,“你有什么话直说,我是不会对你生气的。”
她拂开被他弄乱的头,道,“德国战败、纳粹倒台,如果你明知这是结局,还会去拼命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作为军人的我,不战斗到最后,我们的家人、妇女儿童老人都会遭殃。”他说这句话是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严肃。
林微微一颤,别开眼睛,道,“可就算战斗到最后,也无法避免悲剧的生。”
“你怎么知道?”这也正是他心中的疑问,刚在听见她言之凿凿地预言德军必败,而奇怪的是,鲁道夫这样一个爱国主义者竟然没有半点反驳。
“为什么?”因为我来自于7o年后的21世纪。可是这句话说出去,他怎么会相信?她思考了下,斟酌言语道,“很多迹象都在暗示,斯大林格勒一役,德军失去了整个第六集团军,25万人。德国一共才多少人口?你认为这个缺口可以一下子填充掉吗?还有,帝国虽然强大,但是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燃料!德国没有资源,不,确切的说,整个西欧都没有,只有北欧。可是那里冰雪覆盖,要开采谈何容易。非洲的战役失败,而南方集团军也撤出了有石油资源的高加索地区,迟早会陷入资源匮乏的困境。不能实现机械化,坦克威力再大,也不过形如摆设。现在,虽然夺下哈尔科夫,但人力物资耗费的巨大也是无法想象。如果现在不是夏暖花开的季节,恐怕我们又会被活活饿死。东西两线同时拉开,德国腹背受敌。日本惹了美国,自顾不暇,想要指望他从东方攻入俄罗斯,那是不可能的。而意大利这个盟军又战斗力太弱,是个扶不起的刘阿斗,德军完全是孤身奋战。那么多因素合在一起,你觉得还有胜利的机会吗?”
她能够分析得那么透彻,实在出乎他的意料,别说是德国妇女,就是军营里很多高官都未必有这见解,可是她却一针见血地说得头头是道,让他完全找不出反驳的地方。作为帝国的公民,他自然不希望看到战败。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就光从局势分析,确实如此,战败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你为什么能够说出这么一番话?”
“为什么?”她露出个神棍般地笑容,道,“因为我就是一个有思想的女人。”
闻言,他不由哑然失笑,点了点头,毫不吝啬地给予赞扬,“微微,你的确不一样。”
哈哈,比你们晚生了7o年,能一样吗?她得意地抬了头,丢给他个‘现在你终于知道我的好了吧’的眼神。
“唉,扯远了,我们不是在说鲁道夫吗,怎么会变成谈政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