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矮小的身影从一旁的砖瓦堆后站起,说话的正是赵显。
他这一出现可吓了谢明一跳,“这小鞑靼是何人?”,说完便要抬枪便射。
黄之杰反应迅一把按住枪管,地说说道:“这就是林保要找的那位。”
“啊!你确定?”
“八成没错。带回营中自然能分辨真伪。”
谢明心中一惊,绝大部分人对于寻找赵显是不抱希望的。就算鞑虏没把他带走,可一个小孩要在这种环境下活下来也是希望渺茫。
谢明从一旁接过火把凑上前观望,面色顿时大变,抬手指着赵显问道:“这头盔是从何处得来的?这是林都督的头盔。”
黄之杰转身望向赵显,只见他头上正戴着林保的头盔,连忙也出声问道:“请问这头盔是何处寻来的?方才还未见。”
赵显也有些慌张,随手脱下沉重而颇大的头盔递给了黄之杰。
“方才指挥使让我藏在这砖瓦后面,我便是从地上摸到的。”
谢明反应极快,连忙叫道:“快,把火把拿来,林都督应该就在附近。你们别跟着,先去把宅子给我烧了,用不了那么许多人。”
谢富在前面指挥着围剿玉赤察尔的作战部署,黄之杰和谢明领着十来个人围着这堆废墟寻找,可没有人把注意力放在了砖瓦堆下,都在寻找地上有无血迹或其他的痕迹。
赵显被七八个士卒围在中间保护着,他就着火光也在帮忙找寻着这位闻名遐迩的水师将领,他人就站在砖石堆旁,很快便被他现的端倪。
“在这!这砖瓦下有人。”
原本保护着赵显的士卒齐齐望去,这砖瓦中果然有些甲胄的踪影。不过几分钟这砖瓦便被搬开,灰头土脸的林保被谢明和黄之杰等人合力抬了出来。
此刻子母炮已经开始射,玉赤察尔的宅子燃起了熊熊大火。零星的枪声此起彼伏,想要逃出火海的蒙鞑做着无意义的挣扎。
“都督,林都督!”谢明用手探了探鼻息,又去摸了下脉门。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都督怎么了?”黄之杰焦急地询问着。
可谢明没有回答,伸手解开林保的上甲丝绦,把手伸进了胸膛之中,随后打了个冷颤,抬起头望着黄之杰摇了摇头。
“林都督胸骨尽碎,已经殉国了。”
黄之杰听了人有些恍惚,双脚似乎站立不稳,向后倒退了两步。
“林都督这就没了?死在这一堆砖瓦下了?”
谢明没有作答,只是胸怀中掏出了块绣着鸳鸯的汗巾,仔细地擦去林保那满脸的血污。
这几个虽然官阶不一样,入伍时间不一样,可都是从琼崖一路打上的大都,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怎么就会死在这黑夜的巷子之中。
若不是那太皇太后命令林保来救赵显,按原先的计划行事,根本不会有今日的惨痛损失。
黄之杰虎目圆瞪,缓缓转头看着赵显,火光映衬下,赵显并没有看出黄之杰那愤恨的眼神。
可这样被人盯着,心里多少有些毛。这林保又是为了来救他而死,自己一言不肯定是不妥当的,于是赵显双手合十朝着林保拜了一拜,“阿弥陀佛,祝都督早登极乐。”
“唉……这都是命。”黄之杰一腔怒火无处泄,只得转过头任由两行泪水从眼角滑落。
指挥战斗的谢富也得知了消息,一向老实巴交让人觉得有些懦弱的他,突然变得异常的亢奋。
“给我打,不要停!把带来的弹药全打光了。不要放走一个鞑虏。”
谢明的声音古怪而响亮,那嗓音如同一只巨大的鸭子在鸣叫,“玉赤察尔你给我听着,哪怕你死了,我也要把你碎尸万段,但凡和你有些关系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会去上都,杀光你所有的族人!用尽世间最残酷的手段!”
耻辱,哪怕不谈战友情,这也是最大的耻辱。宋军水师最高官阶的将领死在了全面胜利的前一夜。
世间很多事情便是如此阴差阳错,如果谢道清没有逃出大都;如果她没来寻林保;如果林保没有下令杀死其他的带路人;如果玉赤察尔跟着安童一起跑了;如果黄之杰的族弟没有到处搜刮,早些找到赵显;如果蒙鞑没有自杀炸药包;如果此刻是白天;如果……
可惜世间哪里来的那么许多如果,振威校尉、东海水师都督、讨鞑东路兵马督监、提督诸军的林保就这样因为一道不可抗拒的命令和一时的疏忽,死在了大都城中。
赵昰最器重的水师将领,不久后的南海水师都督,未来征服七海无敌舰队的主帅,就这样结束了他戎马征战的一生。
玉赤察尔已经没有可能冲出宅子了,整个宅院一周都被浇了猛火油,子母炮的开花弹还在不断地落入宅院中爆炸。
火势越来越大,站在十步开外都被空气燎得脸皮疼痛,一开始偶尔还有几个拼命冲出来的蒙鞑被乱枪打死,可渐渐地连宅院中也没了动静。
叫嚣谩骂和哀嚎之声已经不可耳闻,除了房屋倒塌和火焰的噼啪声,四周一片寂静。
钱俊的援军来了,被派来增援的是深得钱俊赏识的朱庆。朱庆不愿意进城,可也没有办法,说是援军救急,却走得并不快,这里房子都快烧化了他才从朱雀大街转了进来。
现在已经没有对敌作战的需要了,朱庆简单问了问情况,便指挥着带来的士卒展开在周边,装模作样地搜寻了一番不可能存在的敌人。
眼看这府邸已经烧化了,朱庆不再停留,命令各部整队,全军即刻撤出大都。死伤的宋军一概带出城外,明日再由其他部队进城展开全面搜索清剿。
士卒们找了些门板,选了副最好的把林保的尸体放在了上面,抬着朝城外走去。
惊吓了一天的德佑帝赵显,此刻已经双腿软无法行走,可却没有士卒主动上来背他。
没人愿意搭理赵显,林保的死和赵显脱不了干系,士卒们多少都有些怨恨赵显。于是个个都装成很忙的模样,离着赵显远远的。
唯独朱庆却是挺乐意,从谢明那里取了辆独轮车来,亲自推着赵显向城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