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庆眼见谢道清和赵显既不说话,也无兴趣再听,便也不再言语,将二人送回船舱便转身离去了。
只求活命的赵显对这些坚船利炮毫不关心,而谢道清对于这些话却是想得很多。
大宋现在既然打败了蒙鞑,那便是等于重开一朝,大治中兴是必然的。
赵昰名垂青史更是毫无疑问的,从古至今没有任何一个王朝可以像大宋一样绝地求生,说是千古一帝也毫不为过,可他背后究竟是谁才是最重要的。
军中将领对谢道清是个什么态度,谢道清自然是清楚的,可这看似殷勤的朱庆,话语之间却都是暗示。
这朱庆到底是个什么来历?谢道清并不知情,她没地方打听,在大都关于水师她只知道个林保和一个夜叉王。
而夜叉王据说姓黄,显然和这位朱庆也没有什么瓜葛。
谢道清决定让人先去探一探这朱庆的底,另外打探一下现在的临安朝廷到底是谁做主,是6秀夫还是王应麟,又或是江家掌控着朝政。至于赵昰那肯定和她身边的赵显一样,不过是个幌子。
临安的水很深,绝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这不是赵昰和赵显两个小儿关于皇位的纠纷,这是她谢道清和临安背后那只黑手的较量。
这大宋是姓赵的,除了她谢家谁也不能染指,如今没有朝官依仗又如何?无论是赵昰还是赵显那都还未及冠,太皇太后这个名号便是谢道清最大的依仗。
只要这天下还姓赵,她谢道清理所当然的就是垂帘听政的不二人选。
临安一定和以前一样派系林立,拉拢一批人,打击另一批人,这一套谢道清自然是拿手得很。
谢道清此刻手下除了那个仆妇并无人使唤,于是这粗壮的仆妇被喊了过来。
谢道清一阵轻声细语,吩咐了许多,那仆妇连连点头。
“你言语之间要小心,无论用什么方法把这朱庆的底细给挖出来,看看他背后的到底是谁。回到临安,我定封你为司言,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便要看你今日。”
“谨遵圣福太皇太后旨意,奴婢立刻去办。”这粗壮的仆妇满面喜色,领了机密退了出去。
谢道清心中暗自得意。这仆妇虽然长得粗鄙,可毕竟是个妇人,要在这军中探听点消息那是轻而易举。
船上朱庆的手下那么多,面对这些许久未曾开荤的军汉,莫说一个四十多的仆妇,就是头母猪那也是手到擒来。
“如今风云诡谲,临安城中敌我不明,但归根结底不外乎名利二字。”谢道清望向角落里盘坐的赵显说道:
“临安背后那位已经走错了棋,他把赵昰捧得太高,这样下去他就无法掌控局面了。可正是如此,才是我们最大的契机,只要把他找出来,这事情就好办了。要么奉你为君,要么我们就联合其他人,只要肯把利益分出去,治天下如烹小鲜。我们有大义在,你才是名正言顺的大宋皇帝,只要舍得给好处,那就没有什么是做不成的。此乃为君之道,你将来可要切记。”
“阿弥陀佛。”
“你!哎哟,气死我了。”谢道清蹙眉捂心,苦心教导孙子的她差点没有背过气去。
负责打听消息的仆妇直至第二天早上都没回来,谢道清此刻已经不是大都城中的囚犯,是正儿八经的太皇太后,这洗漱杂务怎能自己去做。
于是,赵显被她喊了过来。
“你去找找,那婆子昨晚不知去了哪里快活,竟然这时候都不见人影。”
“太皇太后昨日还唤我官家,这世间如何有帝王去寻仆妇的道理?”赵显苦笑道:“看来我还不如个仆妇过得痛快些。”
“你这孽障非要气死我不可!”谢道清的心口又痛了起来。他们一伙一共就三个人,现在仆妇找不到了,她不使唤赵显,总不至于自己去寻。
赵显苦笑着摇了摇头,带上舱门转身离去。
“我生于帝王之家真不如一仆妇来得自由。”
赵显才走上甲板,便看见了正举着望远镜查看海面的朱庆,想着等朱庆忙好再上前询问,于是走到一边抚摸起了那冰冷的铁炮。
武器在某种意义上代表的就是权利和自由,这会使每个男人沉醉其中。正一寸寸抚摸炮身的赵显丝毫没有察觉到朱庆已经站在了他的身旁。
“此炮名为圣光飞雷炮,重两千五百斤,乃是当今官家在琼崖亲铸,可一炮击毁两里之外的敌船。张弘范、夏贵、范文虎这些叛逆就是死于此炮之下。”朱庆在旁微笑着说道:“可惜现如今这海面上再也没有那些不知自己斤两的蠢货,白白闲置了这些军国重器。”
“啊,见过指挥使。”赵显一惊连忙收回了手,转身向朱庆叉手说道:“请问朱指挥使,可曾见过太皇太后身边的仆妇?这日上三竿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噢,我也是刚刚听闻。那妇人不知何故半夜里上了甲板,坐在这船舷之上看风景。等守夜的士卒喝止之时她已失足落海。夜黑风高,海上浪起,终究是没有寻到。”朱庆笑了笑:“哈哈,你看我这脑子,原本想要一早去启禀太皇太后的,可军务繁忙就把这小事给忘了,还请转告太皇太后宽恕则个。”
赵显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呆呆地望着朱庆,“半夜看风景,失足落海了?”
朱庆点点头,应道:“嗯,海上风浪大,不习水性之人失足落海是很平常的。如今风起浪涌,这甲板上还是不来的好,便是水性极佳之人,此刻落入海中也是断无生理。”
“好,好,我先告辞。”赵显只觉得头皮麻,浑身衣衫瞬间湿透,慌慌张张朝着船艉的船楼中走去。
身后又传来了朱庆那关切的声音:“风浪不定,切莫小窥了这看似平静的大海。这风云交汇的景色看不看的都无甚要紧,护住身家性命才是要。等安全上了岸,脱离了这风云诡谲的环境,再回头看看岂不更好?”
赵显脚步踉跄,跌跌撞撞地跑入了船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