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深已经脱掉了律师袍,他穿着白色的衬衣,领口的扣子松开两颗,西装裤很有质感,搭配深棕色的皮鞋,鞋尖在光线不大明亮的法庭里,也泛着淡冷的光泽。
眸色沉沉,让人看不出半点儿情绪,带着种城府极深的冷。
和几个月前刚进君璟律所的那个实习小律师,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薛律师,我姜兰是个粗人,不会说什么漂亮话。”
“你对我们家依依有大恩,我们一家人都记得你的大恩大德。”
“没有你,就没有依依的未来。”
“以后,要是你有什么难处,我们家一定豁出来性命帮你。”
“谁不帮,谁就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就是王八蛋、是畜生!!”姜兰一口气说完,情绪激动地哽咽着,连牙齿都在打着颤。
薛深想说点什么。
刚一动唇,余光瞥到这个案子的审判长走了过来,就闭了嘴,问:“徐院长?”
因为这个案子关系重大。
所以,主审法官是省高院的院长,院长姓徐。
徐院长压低了声音,笑眯眯地对薛深说:“小薛,了不起啊,涉及到几十个受害者的大案子,这么大个冤案,你一个人就解决了。”
薛深笑了笑,知道徐院长还有话要说,就没接话。
果然,徐院长又说道:“这冤案虽然解决了,但是,那几十个受害者里,有不少年纪轻轻就在监狱里待了几年,已经很难融入社会了。”
“各大法院和司法局这边,都缺一批整理档案卷宗的文员,让那些受害者去考公务员,进法院工作吧。”徐院长说道。
“我替那些受害者,谢谢徐院长。”薛深心里明白,徐院长也是怕那些受害者把事情闹大了,非要处罚那四十个法官。
所以,安排一份体制内的工作,让你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挑刺都说不出一个不字。
姜还是老的辣。
徐院长笑得像个弥勒佛,慈眉善目地偏头看向尹时青,“小尹啊,薛律师可帮你大忙了,你可得好好请他吃个饭,感谢一下。”
尹时青是徐院长下属的下属,官位差了好几级,老大都话了,他赶紧点点头,“是。”
话音落下,尹时青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放在手心掂了掂,走到姜兰和苏依依面前,“姜女士,苏小姐。”
“这张卡,是我这辈子做了十五年法官,全部的积蓄。卡的密码是今天的日期,苏小姐这案子沉冤昭雪的日子。这卡是我个人送给你们的,就当是……当年,我把这案子判成冤假错案的补偿。”
姜兰想拒绝。
这事儿是于明朗的错,也不能完全怪尹时青。
她不是不知好歹黑白不分的人,尹时青也是被恶人蒙蔽了。
可是,她不收,尹时青就固执地保持着双手递卡的姿势,语气倔强,“您要是不收,我……寝食难安,彻夜难眠。”
“就当是,我这个有罪之人……为自己……赎罪吧。”尹时青长长地叹了口气,喃喃道:
“守义持正,巍如泰山。”
“严肃执法,无愧天平。”
“这是每个法官都应该做到的,可是在苏依依的案子里,是我做错了,我没做到。”
“我心中,有憾,有愧,有悔。”
尹时青瘦骨嶙峋,孤零零的,站在空荡荡的法庭大厅里。
背影像数九寒天里一棵孤直的树。
薛深犹豫了一下,劝姜兰,“姜姐,你收下吧。”
“你要是不收,尹法官这辈子都愧疚自责死了。”
姜兰叹了口气,这才接过了尹时青手里的卡。
尹时青眼前泛起一抹亮光。
他颤颤巍巍地走到薛深跟前……
饱含浊泪的目光,似乎装着厚重深沉的千言万语,似乎有很多的话想对薛深说,可最后却只化成一句,语无伦次地的话,不断地重复着:
“终于……翻案了……翻案了就……好……翻案了!!翻案了啊……呜呜呜……翻案了,冤假错案……平反了……”
薛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