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季然伸手过来接的时候,薛深却没松手,“不妨再等等看。”
也是在这个时候。
叶俏又开口了,不疾不徐地补充了一句:“当然,从法律层面上讲,洪凤女士的行为确实是盗窃,也属于民事违法,应当承担民事责任。但是,洪凤女士的行为并不构成刑事犯罪,不属于盗窃罪,也就自然不应该承担刑事责任。”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我就说她不是好东西。”
“满口法律法规仁义道德的,那你道德绑架、包庇纵容,犯不犯罪啊?”
“有时间审判别人,不如审判审判你自己道德绑架的那一套吧。”
“跟我们在这抠字眼呢?都已经构成盗窃了,还不构成盗窃罪??”
“呵呵,圣母婊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今天我算是彻彻底底地明白了。小姑娘,谢谢你给我上了一课啊。”
“……”
说什么的都有。
被一群人围着骂这种事情,叶俏以前当然是没有经历过,但是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叶俏想着,她以前见薛深在网上被全网黑,被人网络暴力的次数多了,也曾问过薛深,会不会觉得失望,觉得委屈。因为,他拼尽一身本领也想要保护的人,维护的正义,却是畸形的。
当时,薛深是怎么对她说的呢?薛哥说他维护的是正义本身,而不是正义的人。所以,哪怕今天正义的人明天不正义了,那也无妨,更谈不上是看错了人,维护错了人。因为身为一名法律人,维护的原本就是正义,而不是正义的事件,不是正义的人。
所以,无妨。
周围的人在吵闹,叶俏也不说话。等着周围的人都吵累了、闹够了、安静下来了,叶俏把拳头抵在唇畔,轻轻地咳嗽了两声,说道:“大家静一静,听我说。”
“盗窃和盗窃罪的本身,一是在于客观上的犯罪金额,二是在于当事人在主观上,是否对犯罪金额有着明确的认知。三是在于当事人在主观上,是否有实施达到犯罪金额的盗窃犯罪的故意,而不是盗窃一张几毛钱的纸、一支几块钱的笔的故意。”
把整个法律关系剖析清楚以后,叶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一边整理脑子里的思绪,一边继续陈述自己的观点。只是这个时候,在场的人基本都安静了下来,把目光都集中在叶俏身上,已经基本信服了她的理智、客观和严谨。
叶俏继续道:“刚刚范统先生说了,这一棵兰花价值不菲,如果磕坏了碰坏了甚至是掉落了一片花瓣,兰花的价值就要大打折扣,甚至是变成和花鸟鱼虫市场上的兰花一般无二的价值,范统先生,我说的对吗?”
“对啊,那又怎么样?”范统理所当然,双手抱臂,淡淡地反问道。
叶俏笑笑:“所以说,如果洪凤女士深知这盆兰花的价值,是为了金钱来盗取这盆兰花,她又怎么可能不小心到随随便便地把兰花和这一堆垃圾一起杂揉地扔在黑色垃圾袋里,而不是单独找一个容器,宝贝似的把兰花给供起来呢?”
“……”
话落,众人哑口无言。
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连刚刚接到报警电话,匆匆赶来的几个穿着制服的民警,都站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听着叶俏把这一整个法律关系剖析完毕。
“啪——啪——啪——”一个民警主动从外围走进了人群,拍响了巴掌,看着叶俏,满脸赞赏地拍手,说道:“小姑娘,说的好,说的好,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学法律的吗?”
“政法大学毕业的,学法律的。”叶俏朝民警微微颔,脸上并没有这个年龄的年轻人所该有的骄傲,而写满了谦逊与温和,“谢谢警察同志的夸奖和认可。”
也有人不服气,在人群里插了一句嘴:“可是这兰花确实是被清洁工放在垃圾袋里,弄坏了啊,花瓣都掉了一大半了,也不能用了,这个责任又该由谁来承担?难不成人家植物学家教授是冤大头,兰花被弄坏了,还要自己掏钱,自掏腰包再买一盆吗?”
“当然不是。”叶俏侧着身子,转头看向那个人,缓缓地说道:“我刚刚说洪凤女士的行为不构成盗窃罪,所以不用承担盗窃罪的刑事责任。但是洪凤女士的行为构成盗窃,属于对范统先生民事权益的侵犯,应当对花被毁损这件事承担民事责任。”
几句话。
一个法律关系。
民事违法还是刑事犯罪。
民事责任还是刑事责任。
叶俏剖析得一目了然,清清楚楚。
边儿上不远处的餐桌前,薛深看了季然一眼,从季然面前拿走了那张一百块钱的“赌注”,笑瞥季然:“你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