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擅长在生意场上揣测人心,但是对于这样一个心思总是内敛的孩子,他还是难以把握,也不知他说的点是对了还是不对
要是不对了又该如何习惯了总是与一个理性而聪慧的人交流,如今连承泽难得的情绪化竟是让他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不过幸好,对方眼中的血色散了开来,恢复了以往的镇定和清澈,似乎也是察觉了他先前行为的不妥,整个人略有些慌乱,低下头垂下眼帘讷讷地说“抱歉。”
连承泽突然的乖巧被秦云远归为自己安慰得当,他反思了自己的行为,觉得今日的对辩大概是进行不下去了。
他看向那些徒有些许才气而不知进退的士子,虽然他不怎么看得起这些人,但是他们太聒噪了,其中夹杂的些许话语,说得也过了
好歹也是自己教导了三年的学生,要教导批评也轮不到他们。
见这个俊美的少年终于正视了他们,士子们喊道“胆小如鼠之辈不过仗着一股铜臭味,可敢以真才实学与我们一战”
秦云远眉微蹙,抬起眼眸,冷冷地扫过了那几个叫嚣地最为响亮的士子,原本为了掩饰身份而内敛的气势一下子外放,压在那几个士子的肩膀上。
那几个士子瞬间仿佛被掐住了脖颈,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在贫寒的坊市间挣扎着存活下来的士子哪里见过有着这样气势的人物,原本即将获胜的士子更是恨不得立刻抽自己嘴巴子,之前明明已经看出这些人非富即贵了,怎么还是一冲动去招惹了呢
秦云远看着那几个缩成鹌鹑的寒门士子,收起眼底的寒光,觉得也没必要自降身份亲自与他们计较,正想招手让门口的侍卫进来处理一下,右手的袖子就被身后的人揪住了。
秦云远奇怪地转过头,身后的人已经换上了淡然而矜贵的笑容,与平日里一般无二,甚至让他觉得他好像一下子愉悦了不少
连承泽眼中对于那些平民士子的不屑依旧存在,但是胸腔内的酸涩以及愤怒已经褪去,三年积攒下来的怀疑以及惶恐在那一个维护的举动下如遇暖的冰雪般消融了大半。
如今那让他觉得耻辱的对手在他眼里已经变成了能博得那人好感的香饽饽。
“既然这些庶民是秦大哥找到陪我玩玩的,我若是不说什么岂不是辜负了秦大哥的心意”
士子们看着那个小公子微提起嘴角,明明看着是一副陌上公子的模样,他们的直觉却告诉他们面前的是一头饿狼,而他们则是被盯上的小羊羔。
“尔等若是论战胜了本公子,本公子给你们这个数”连承泽知道自己需要的不是丧失了一战的勇气的废物,而是一块磨刀石。因而他竖起了一根手指。
“一百两”为的士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连承泽正想应下,就被旁边的人抢了话“不,一千两”
秦云远掏出一张秦氏商会的银票拍在桌上“只要你们赢了他,我给你们一千两。”
周围人,无论是其余茶客还是士子,闻言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气一千两
秦云远拿着银票拍桌的声音并不响亮,却拍在了他们的心上。
一瞬间,所有士子喘起了粗气,一个个脸涨得通红。他们可从未见过那么多钱,一千两,足以让他们做出任何事
为的士子脸色变了又变,终是朝着连承泽一揖“请”
对于连承泽而言,这样的豪赌更是莫大的肯定,心情不由更是大好,忍下第一次与人对辩的紧张,让自己忽视那颗砰砰直跳的心脏。
他攥紧了拳头,咬紧牙关这第一场对辩,他必须要赢
脑中过的无数本典籍被翻了开来,脑内关于荥泠一战的记载也被调动起来“先前你所言,毫无可取之处”
那位士子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何解”
“先前你所说,魏将并未做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但本公子认为做到了,甚至比齐王做得更好”
停顿了下,连承泽继续说道“你可知魏将此番作为是为何”
“无非是让我齐国减少战力,更好地满足北魏的豺狼之欲”对面的士子迟疑了一会,鼓足勇气硬着头皮把大众的观点说了出来,世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应当不会出错
“错魏将所为是为了天下一统是给予天下的大爱”
“胡言乱语”另一个士子忍不住跳出来打断了秦云远的话语,脸上满是气愤之色,“那般杀人狂魔为天理人伦所不容”
“不过十万罢了。据我所知,齐王在修建邺陵时为一己私利就坑杀了千名工匠,甚至在荥泠一战听信谗言临阵换将,导致了数十万将士的死伤。如你们所说,齐王岂不是该被天打雷劈”
这样的话正中所有齐人敢怒又不敢言之处,直接使他们无话可说,只能默默攥紧拳头。
连承泽立刻乘胜追击“齐人在齐国饱受天灾,还要受贪官污吏盘剥,但在北魏,每家每户都有官府恩赐的牛犊,年年风调雨顺,衣食富足,北魏将领此举非是出于私利,而是让更多的华夏苗裔脱离苦海,这不仅做到了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更做到了为万世开太平敢问诸位此举何错之有”
听着耳畔男主自信的侃侃而谈,秦云远嘴唇微勾,再次拿起茶盏,彻底放下了心。
不愧是他教出的人,也不愧是这片天地间的男主,打蛇就打七寸,辩论就需一针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