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州捶捶老腰,俯身案前继续写他的奏疏。
他前两天刚刚带人去蓬莱治下的村寨查看,派差役跟着乡老到所有的村寨里敲锣宣传很费事儿,效果也是真的好,这么一圈走下来消息想藏也藏不住,直接堵死了富家大户为了放印子钱故意隐瞒消息的路。
就是有一点,客户想借钱需要上三等的主户担保这条规矩不太妥当。
不是所有有资格做担保的主户都能没有代价的给居无定所的客户做担保,万一客户还不上钱,给他做担保的主户
也要吃挂落。
有风险肯定得有收益,不然这事儿没人愿意干,也就意味着客户想借青苗钱十有八九得拿出一部分好处来给那些替他们做担保的主户。
登州在籍的百姓中客户足有四成,近半数的百姓都得先有担保再借钱。
衙门现在防备的就是富家大户横插一脚加利息,这么一来还怎么防?
这事儿得和京城反应反应。
客户没有定产,借了钱不确定能不能还上,朝廷要主户给他们做担保可以理解,但是朝廷推行青苗法最主要的目的是救济贫民而不是做生意,不能过于关注赚钱还是亏欠。
主户客户都是大宋的百姓,就算客户还不起钱,官府还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不成?
百姓起早贪黑辛勤做工到头来养不活自己那是官府无能,理政的官员不能让治下百姓吃饱穿暖那是他们没本事,就该由他们来开仓放粮赈济贫民,而不是卡着标准让那些活不下去的百姓连借钱都借不到。
去民间走一圈就能看出来,主户再怎么贫困也有田产可以依靠,真正需要青苗钱度过青黄不接的多是客户,要是在借钱的时候必须得给人好处才能借到,朝廷何必推行这青苗法,直接让他们和以前一样找黑心的富家大户借印子钱不是更方便?
政令得改,不改不行。
自条例司开始推行青苗新法,条例司衙门八个检详文字官有一半都持反对态度,朝中就更不用说了,连向来支持王相公的御史中丞吕公著吕大人也开始动摇。
许遵之前一直支持王安石,到现在也依旧期待王相公接下来的做法,但是支持不代表无脑支持,哪儿有问题得说出来才是真的支持。
当然,他也不敢保证他的意见就是对的,具体什么打算还得条例司内部商量,实在不行让政事堂的相公们把把关也没坏处。
年轻官员有干劲是好,可这种事情不能只有干劲,很多时候还是得让浸淫官场多年老臣来参详。
政事堂的几位相公都在地方干过很多年,不管是赈济救灾还是抵御外敌都经验丰富,看问题的眼光也很毒辣,闭门造车出门不合辙,新政可以碰壁,但是不能明知道有问题还有闷头往前走。
许知州书房里的烛火亮到半夜,上了年纪就喜欢絮叨,一不小心就写多了。
京东、河北、淮南三路的青苗新法进行的如火如荼,州县的反馈也如同雪花般飞到条例司衙门。
王安石的眉头越皱越紧,青苗法的推行不可能毫无阻碍,地方送回来的反馈却大多都是捷报,纸面上没有写到困难或许就是最大的困难。
他在鄞县试行青苗法的时候都有人欺上瞒下,京东、河北、淮南三路那么多州县怎么可能都进行的那么顺利?
王安石心中烦闷不已,只是让他更加烦闷的还在后面。
当天下午,检详文字官苏辙请辞。
老王:……
条例司八个检详文字官,六个是他推荐的,一个是陈升之推荐的,只有苏辙是官家亲自任命的。
那小子平时对他就各种有意见,而今条例司成立不到一年就要请辞,让他怎么和官家怎么交代?
说他们的新法已经不得人心到连自己人都不相干了?
青苗新法的反馈还没送上来完,谁都不许走。
苏辙的调任申请被拒绝,只能亲自到老王面前和他讲道理。
他们俩本身理念就不一致,在青苗新法上分歧更大,早在三路试行青苗法之前他就说过借钱给百姓不是好事,非要他留在条例司只能还是天天吵架。
别说什么他是被他爹影响,这事儿和他爹没关系,他是真心觉得这法子不可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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