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的字号向来都是要多少有多少,像他二哥就号铁冠道人、东坡居士,三哥号东轩长老、晚号颍滨遗老,再像那个写《湖心亭看雪》的张岱,人家号陶庵、陶庵老人、蝶庵、古剑老人、古剑陶庵、古剑陶庵老人、古剑蝶庵老人,晚年还又加了个六休居士。
迅哥儿用过的笔名他自己都数不清,景哥儿多套几个马甲再正常不过。
假期难得,苏景殊想着和庞昱一起去城外玩两天,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他爹已经将接下来的行程安排的明明白白。
比起去郊外感受田园之乐他更倾向于和他爹一起去拜见欧阳修。
苏景殊让人去庞衙内那边打声招呼,然后凑到他爹身边追问欧阳公的喜好。
他在朝堂上见过欧阳公很多次,但是私下里的拜访还真没有。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批评老苏同志,当年带他俩哥哥进京赶考的时候就去登门拜访过,怎么到他这里就忘了呢?
苏洵听的手心痒,没忍住抬手给他一个脑瓜崩,“是爹不带你去吗?你到京城后消停过吗?”
()原想着给他取个“安”字压压性子,没想到性子非但没压住反而更加闹腾,给这臭小子当爹真费劲。
不,仨儿子给哪个当爹都费劲。
他一下子赶上三个是费劲中的费劲。
苏景殊小声嘀咕,“爹你说二哥三哥的坏话,我待会儿就写信告诉他们。”
老苏冷笑一声,“他们还能飞回来?”
苏景殊缩缩脖子,老老实实不说话了。
俩哥哥能飞的话肯定很乐意飞回来,尤其是他们家二哥,二嫂再过俩月就要生娃,他巴不得守在二嫂身边直到小娃娃出生。
奈何官员不能擅离职守,平时出城玩一圈还行,擅自回京的话肯定要被弹劾。
苏洵看臭小子老实不和他杠了轻哼一声,这才和他说待会儿去做客要注意什么。
欧阳公喜欢小孩儿,尤其喜欢聪明伶俐的小孩儿,他这两年身体不太好,这小子最好一直乖乖的,不然回家就是藤条伺候。
苏景殊叹了口气,“我也没那么不知轻重。”
提起欧阳公,除了叹气还是叹气,原因无他,时运不济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欧阳公现在就处在犯小人的阶段。
仕途崎岖就不说了,虽然朝中很少有人的仕途能崎岖成欧阳公这样,但是和他近几年的经历相比,前半辈子的起起伏伏竟然还称得上轻松。
当年朝中濮议之争,欧阳公和韩相公为了尽快稳定朝堂选择支持官家尊生父为“皇考”,之后便一直被御史谏官诟病,一生清名在御史谏官们的嘴里凭空多了许多污点。
朝臣可以反对官家但是不能骂官家,韩相公是两朝老臣要总览朝堂大事不能亲自站出来和其他臣子对骂,最终有资格还有能力站出来为官家保驾护航的只有他当朝大儒欧阳修。
看如今的老王就知道,朝中文臣在辩经辩不过对面的时候会恼羞成怒上升到人身攻击,欧阳公当年也是结结实实挨了一波痛骂。
巧了,两次反对派的主力都是司马光。
虽然濮议之争最终还是遂了官家的意,但是朝中的御史谏官们并没有放过欧阳公,愣是把人逼的上书请求提前退休。
当然,官家没答应。
后来的事情苏景殊没有亲身经历,所有事情都是从许知州以及亲朋好友的信里得知,怎么说呢,再次让他见识到了人的下限是没有下限。
濮议之争中有个支持欧阳修的官员叫蒋之奇,这人在朝堂上支持欧阳修的说法,欧阳修也欣赏他的为人,于是将把他提拔成御史,一度将其视若门人。
欧阳修喜欢提拔后辈全天下都知道,只要身上有优点他能帮的都会帮一帮,不然苏家父子三人刚进京的时候也不会第一个就去拜访他。
如此一个老好人,除非必要他能不和别人起冲突就尽量不和别人起冲突,只是他愿意退一步不代表别人也放过他。
朝中部分言官一直揪着濮议之争不放,说他支持官家尊生父为“皇考”是对不起先帝,连带着将替他说话的
人都打为“奸邪”,那个蒋之奇也在奸邪之列。
蒋之奇为了与他划清关系,也为了摆脱身上的“奸邪”之名,偶然间听说他和儿媳之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后立刻上奏疏弹劾他为老不尊耻为文人。
从听说到弹劾没有耽误一点时间,连查都不查立刻将事情捅到官家跟前,可见他有多心急。
根据太子殿下的描述,官家看到弹劾的奏章时脸都绿了,造谣旁的事情也就算了,造谣这种事情缺不缺德?
欧阳公前些年宦海沉浮身体一直不太好,官家怕他听到这事儿气出什么问题最开始都没敢和他说,最后瞒不住了还派了好几个太医去守着,生怕出事儿的时候来不及找大夫。
谣言过于离谱,离谱到皇城司的探子不用怎么查就查到了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