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修远早在他重生以前,就知道自己和儿子必有重逢的那一日。犹记得他被困在儿子的满月玉佩里生不如死的经历着一次又一次痛苦轮回而看不到丝毫希望时,是一把稚嫩的声音让他整个人都重新振作起来。
原来,即便齐修远待妻子不好,他的妻子秦贞娘依然没有在儿子面前说过他半点坏话,相反还在儿子的心里塑造了一个十分伟大的父亲形象。
在小家伙幼小的心灵里,他的父亲简直和一个伟大的英雄没什么分别,每次小家伙思念父亲的时候,都喜欢握住父亲赠送给他的那块满月玉佩,如同对着父亲本人一样的说着悄悄话,无形中,这块玉佩已经成为了小家伙父亲的象征。
也许冥冥中的那位主宰并不愿就这样看着齐修远在玉佩的轮回世界里被折磨的彻底湮没自我,在齐修远濒临崩溃的时候,他终于得到了救赎
无法沟通的父子俩因为一块玉佩莫名的联系起来。
做儿子的手握住玉佩时不时的和父亲说着自己所经所历的一些事情就如同写日记一样,做父亲的在玉佩的轮回世界里,把儿子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翻来覆去的咀嚼,通过儿子的言语他获悉了外面的一切一切他知道他的妻子在他死后不但不愿意改嫁还辛辛苦苦的拉扯着他们的儿子长大,他知道他的妻儿被他的家族抛弃甚至遭受了许多常人所不能忍受的羞辱和折磨,他知道他的妻子为了救他的儿子和保全自己的贞洁撞柱自杀,他知道自己的岳父岳母为了给他的妻儿讨一个公道而双双枉死,他知道他知道他知道
他知道他的儿子终有一日会去往一个叫做灵水镇的地方,在那儿,他会遇上他最重要的机缘,他的儿子将在那儿打下坚实无比的修行基础,他的儿子将在那儿遇上一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师尊,他的儿子将在那儿做一个很美很美的梦在那个梦里,他和他的妻子还活着,他们的儿子也在妻子的腹中慢慢成长当齐修远听完儿子所做的这个梦时,几乎没有间断的轮回毫无征兆的终止了,在经过彷佛灵魂都要被撕裂绞碎的痛苦和折磨后,再睁开眼睛的齐修远已经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个因为庶出而自卑又因天资群而自负,一心想要把嫡母所生长兄打压下去的自己身上
他重生了
他能够拾遗补憾,他能够改变那不堪回的过去和悲惨的未来他能够护妻佑子,再不让他们因他而遭受苦楚,幸福快活一生
而这一切,都来自于眼前的这个小孩,来自于小孩那个让他自内心想要感激上苍象征着勃勃生机的美丽梦境。
齐修远小心翼翼地在衣衫褴褛的孩童面前单膝跪了下来,他直视着小男孩带着几分震惊,却有怎么也不愿意避开他视线的黑亮双瞳,嘴角彷佛用尽全身力气一样的勾了起来,“刚才,我现你一直都在看我和我的妻子请问,我们有什么能帮助你的吗”
跟在齐修远后面的仆婢们难掩错愕的望着自家主人如此放下身段讨好一个小乞丐,不约而同地在心中猜测着这个小乞丐的真实身份。
小男孩肉嫩嫩的小嘴无声的张阖两下,他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知道眨巴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来来回回的在齐修远和秦臻的脸上转悠。
齐修远眼神温柔地凝望着小男孩,“别害怕,你想说什么都行,”他彷佛想起什么似地,居然郑重其事的对着小男孩做起了自我介绍,“忘了告诉你,我姓齐,叫齐修远,这位是我的妻子,秦贞娘,你可以叫她叫她一声贞姨。”
秦臻虽然不知道齐修远为什么要让一个陌生的小男孩叫她贞姨,但还是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想要伸手摸摸小男孩的大脑袋。
“贞姨”不想,小男孩却像是受了什么巨大惊吓般的蹬蹬蹬后退数步,望向齐修远和秦臻的眼神里却不自觉的多出了几分难以置信和几乎让齐修远痛断肝肠的委屈和依恋。
齐修远强忍住想要夺眶而出的热泪,朝着干瘦得和芦柴棒没甚区别的小男孩张开双臂,“我看你好像很久没吃东西了要不要叔叔带你去吃点什么和你贞姨一样,你也可以叫我一声远叔,远叔一看到你就觉得十分亲切,就好像自己的孩子一样,你不要紧张、不要害怕好不好”
小男孩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齐修远眸子里浓郁的几乎化不开的关切和心疼,瘪了瘪自己唯一还能够看得到一点肉肉的小嘴唇,带着三分忐忑七分犹豫地向前走了一步
站在齐修远背后的秦臻悄无声息的望着这一幕,心口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些闷疼,那股疼彷佛瞬间就席卷了她整个灵魂让她忍不住想要失声痛哭这种陌生而狂喜的情绪让秦臻很是无措,一时间只能傻傻的看着自己丈夫无视甲板上脏污和水迹,一动不动的继续蹲跪在原地,眼神专注而充满恳求的凝望着那带着几分犹豫和彷徨的小男孩。
“你你们是真的吧”几番挣扎踌躇,又向前走了一步的小男孩不知为何又往后退疾退数步,带着几分患得患失的突兀询问“你们都是真的吧”
齐修远听到这话,心脏彷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攥一把般,几乎痛得无法呼吸,但他脸上还是适时地露出一个不解的微笑,“什么真的假的”
小男孩见齐修远一脸疑惑的模样,小嘴唇忍不住又动了动,他似乎想解释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最后居然撩开自己破破烂烂的袖子露出一截瘦骨嶙峋的胳膊,啊呜一口就咬在了上面
“你干什么”齐修远脸色骤变,再也做不到耐心的等在原地候着小男孩过来,秦臻只见得残影一闪,丈夫已经将那个瘦巴巴的小男孩用力的抱在怀里,要多紧张就有多紧张的将小男孩的头从小胳膊上掰开,惶急的去看小男孩手臂上深可见骨的重重咬痕,“怎么能随便乱咬自己呢那得多疼啊”
“不疼阿爹一点都不疼”被齐修远整个人都紧搂在胸膛里的小男孩突然环搂住齐修远的脖颈嚎啕大哭出声,“我就知道这是在做梦我就知道”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水不停的往眼眶外涌。
看到他哭的秦臻双脚彷佛有了自主意识般疾走到了丈夫和那个小男孩身边,伸手就把小男孩从丈夫怀里抱了过来,右手也习惯性的开始拍抚着小男孩的脊背。
齐修远看着在妻子怀里哭得直打嗝的小男孩,心里绞痛的恨不得想杀人,但即便是心里再痛再煎熬他还是要强迫自己露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嗔怪道“怎么可能不痛瞧瞧都流血了”边说还边从自己的袍袖上扯下一块碎布来给小男孩包扎,“贞娘,看样子今天的圩市我们是逛不了,先带孩子回去好好的上药吧,你瞧他都把自己咬成什么样子了。”
从孩子一抱入怀里就莫名觉得整颗心都变得安稳的秦臻听到这话点了点头,“我们现在就回去。”现在的她,哪里还有心思逛什么圩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