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蛮夷的营地越来越近,广宁公主从袖中拿出绣着墨竹的抹额。
绣工极好,针脚细密,又有金银线交织在其中,在月色照射下,隐约有暗光浮动。
这条抹额,纵然经历了二十年的风雨,但仍然精致无比,样式并不过时,反而有几分岁月沉淀后的庄重感。
不难想象,当初绣这条抹额的人,花费了多少心思在里面。
广宁公主把抹额递给姜度,浅笑温柔道“杜家姑娘的母亲,一定很漂亮吧”
若不是这条抹额,她还不知道来人是姜度。
她猜得到姜度肯定会派人混入蛮夷之中,只是没有猜到这人会是姜度。
此举太险,九死一生,又或者是有死无生,敢来的人,比如是烈士。
姜度带着这个东西起来,怕是做了死在深山上的打算。
能与心爱之人送的抹额一同死去,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相守终生。
抹额上沾染了几点血迹,姜度剑眉微蹙,道“不及公主殿下天生丽质,蕙质兰心。”
广宁公主轻轻一笑,道“问渠哪得清如许,唯有源头活水来。名动一时的许相之女许如清,岂是本宫能够比拟的”
姜度一笑,并未接话。
广宁公主看了一眼姜度。
月色下,男子眼底流淌着星光,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抹额上的血迹。
“许先生是幸福之人。”
当年的许如清才貌双绝,有大夏第一才女之称。广宁公主不愿称她为夫人戳了姜度的伤心事,索性便以先生来称呼。
广宁公主垂眸,道“纵然过世多年,仍有少府心心念着。”
“至今孑然一身,非卿不娶。”
许是她的话触动了姜度的伤心事,姜度眉头微动,淡然道“公主谬赞,愧不敢当。”
“许夫人是承恩候杜砚之妻,于我而言,不过故人罢了。”
“她早就不是杜砚的妻子了。她是以许家女的身份葬在许氏一族的颍水祖坟,黄泉路上,与杜砚再无任何瓜葛。”
月色下,姜度擦拭抹额的动作微微一顿。
广宁公主拢了拢衣袖,道“本宫以前不懂,温柔淡泊的许先生,怎会有如此刚烈的一面。今日与少府一叙,方知许先生决绝刚烈的由来。”
夜风像是情人温柔的手,轻轻抚动着抹额。
广宁公主无不感慨道“许先生不枉此生。”
抹额上的血迹经过细心擦拭,只留下一个极淡极淡的血渍,许是怕姜度心疼损坏了抹额,广宁公主道“少府无需忧心,会洗掉的。”
姜度点头,把抹额整齐折好,放在怀里,贴在心脏的位置,小心地安放着。
一如多年前,他握着那个巧笑倩兮的少女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让她感受他的心跳,为她而狂乱无措。
那时候的她羞红了脸,声音几不可闻,他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
其实仔细想想,大概也就是相守一生莫相负的话。
只可惜,他最后还是负了她。
姜度眸光微暗,抬头看了一眼月色。
月的阴晴圆缺总有规律,可人的悲欢离合,却无迹可寻,意外生,除了应对别无他策。
姜度收回目光。
面前的少女一身白衣,身影纤瘦,但背却挺得笔直,病弱的身体和我见犹怜的面容后,隐藏着巨大的能量。
山茶虽美,却藏于深山不为人知。
想要探寻她的真面目,唯有披荆斩棘走进深山方能知晓。
月色洒满衣襟,姜度道“公主。”
广宁公主微微侧脸,道“何事”
姜度道“有人在等公主还家。”
月光之下,那小小巧巧的下巴轻轻地笑了,半边脸上是自嘲也是释然。
广宁公主道“少府无需安慰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