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洋的文化,绝不是所谓物质文明、精神文明,这样笼统的名词所能概括的。主观的、直觉的、综合的、自由意志的、单一性的人生观是建筑在很松散的泥沙之上,是经不起风吹雨打的。我们不要上他的当!”
这两篇文章,彻底揭开了“科玄之战”的大幕。
没多久,6续参加进来的知名学者就达到三十多人。
双方阵容都不差,科学阵营里除了丁文江,还有胡适、任鸿隽、孙伏园、吴稚晖等等。
其实任鸿隽多少算是比较理性的,他很早就说“张君是不曾学过科学的人,不明白科学的性质,倒也罢了;丁君乃研究地质的科学家,偏要拿科学来和张君的人生观捣乱,真是‘牛头不对马嘴’了。科学有他的界限,凡笼统混沌的思想,或未经分析的事实,都非科学所能支配。人生观若就是一个笼统的观念,自然不在科学范围以内。”
不过被大势裹挟,他肯定要站在科学这一派。
玄学那边后来则是以梁启为,还有张君劢、张东荪等。
纵观整个论战,大部分人其实并非专门研究科学的,主要是文科人士。
另外,“科学”一词没什么争议,“玄学”就是丁文江起的了。
他说“玄学真是个无赖鬼——在欧洲鬼混了二千多年,到近来渐渐没有地方混饭吃,忽然装起假幌子,挂起新招牌,大摇大摆地跑到中国来招摇撞骗。”
玄学本来是魏晋时期的一种哲学思潮,源自《老子》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但魏晋的清谈风气太负面,所以后来“玄学”一词常常带有强烈的贬义。
有人建议把“玄学”一词改成“哲学”,即“科哲之争”,不过当时国人对“哲学”这个外来词了解太少,还是用了“科玄之争”。
胡适先下场,文道“近代以来,有一个名词在国内几乎做到了无上尊严的地位;无论懂与不懂的人,无论守旧和维新的人,都不敢对它表示轻蔑或戏侮的态度。那个名词就是‘科学’!科学与逻辑均是如来佛,而‘玄学’再翻多少跟头也逃不出他的掌心!”
丁文江随即声援,直接提到“科学的万能”。
吴稚晖的文章长一点,但最后的结论是“宇宙一切,皆可以科学解说”。
本来张君劢的处境有点孤立,梁启随即出面,先了一篇不咸不淡的文章,只是指出了这场论战的可贵“这个问题是宇宙间最大的问题,这种论战是我国未曾有过的论战。学术界中忽生此壮阔波澜,是极觉莫大光荣。”
但科学派有几个人显然杀红了眼,不支持科学就不行,何况还是你梁启这种学术大咖。
胡适一点不让,写文道“孔墨先后并起,梁先生您说说,如果您认为孔子代表中国,难道墨子是个西洋人?”
胡适他们这么激动,其实很好理解,因为在他们看来,这场论战关乎国本。
作为新文化运动的代表人物,“科学”与“民主”两个大旗一个都不能少,于是胡适又说“科学在中国还没有显现好处,就遭到了攻击。‘玄学鬼’不打不行了,有识之士必须出来‘替科学辩护’。”
玄学派的林宰平(此君后来入了清华研究院)迅针锋相对地说“十年前‘科学万能论’没有必要反驳,宁可讲得过火些也无妨,因为不如此则不能引起多人的注意。但现在正因为大家都知道科学重要,就需要彻底反思其挥作用的领域和真正价值所在了。”
实际上仔细想想,玄学派的这些观点都是站在哲学角度上,没有错误。
不过林宰平的身份确实不如梁启,胡适等着任公回话呢。
胡适文的十天后,梁启才进行回复“过往我也有胡适之先生同样的想法,但欧战之后,我曾亲自前去考察,结果并不如我所想。
“当时欧洲那些讴歌科学万能的人,满望着科学成功,黄金世界便指日出现。如今功总算成了,一百年物质的进步,比从前三千年所得还加几倍。我们人类不惟没有得着幸福,反倒带来许多灾难。……欧洲人做了一场科学万能的大梦,到如今却叫起科学破产来。这便是最近思潮变迁的一个大关键。
“至于诸君所探讨之人生问题,我认为有大部分是可以——而且必要用科学方法来解决的。却有一小部分——或者还是最重要的部分是科学的。
“无论科学展到何种地步,‘爱’与‘美’始终脱于科学之外。科学帝国的版图和威权无论扩大到什么程度,这位‘爱先生’和那位‘美先生’依然永远保持他们那种‘上不臣天子,下不友诸侯’的身份。”
梁启有几十年的丰富辩论经验,当年可以一人独挡章太炎、孙先生、胡汉民、汪兆铭一群大佬的围攻,一出手就很难攻破。
不过胡适等人还是进行了反对“神州沉沦,除了企盼科学与民主还能企盼什么?先生把战争对欧洲文明的重挫归咎于科学与物质文明,不是李代桃僵,又是什么?”
这个论点同样非常犀利,并没有攻击梁启的结论,而是直指梁启的论据。
张君劢不甘示弱,继续说“你们认为科学万能,难道没看过刚刚访华过的罗素先生那篇《伊卡洛斯,或科学的未来》吗?”
这又是个玄学派非常有力的论据。
不到一个月前,罗素在英国与遗传学家霍尔丹刚好也进行了一场论战。
霍尔丹先了一篇文章,以希腊神话中的巧匠代达罗斯为隐喻,宣称科学将向传统道德提出挑战,在科学探索的路上无须任何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