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竹楼作为盛京城中除了各酒楼茶肆之外富商权贵最常来往之处,自然是奢靡不止。
此刻本应是夜色沉寂之时,清竹楼南苑却是灯火通明,流杯曲沼,庭中各处都设了案桌,勋贵们正弄盏传杯,语笑喧哗。
除此之外,亭内还有鼓瑟吹笙,云衫侍女,好不热闹。
不过与庭中不同的是,南苑两侧的雅间却是要安静许多。
身为万宁侯府的世子,姜靖宇与同为贵族子弟的方宏便在其中一间雅间内。
雅间均以金玉长帘遮掩,因而若是不想被他人打扰,便可落下帷帐,只闻萧管丝竹之声作为消遣。
见姜靖宇神情颇有些兴致寥寥,方宏不由道:“这段时日穆世子忙于殿试之事,咱们倒还真失了几分乐趣。”
一身锦袍歪靠在雕栏一侧的姜靖宇闻言,冷哼一声,随后端起桌案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他如今可是不同了,说不定还真能得了陛下的重用。”
姜靖宇言语中的不悦不加掩饰,方宏也知晓这其中定然有姜靖宇已经连邀了穆轩两次均被拒,面子被驳了,于是生了几分嫌隙的原因。
他心道穆轩前不久才考中榜眼,眼见着仕途大好,那依穆轩凉薄的本性,往后离他们这些所谓的纨绔子弟恐怕只会更加疏远才对。
不过他当然不会将这些话说出口,也不会附和姜靖宇。
这两人一个是万宁侯的儿子,一个是荣国候的儿子,都是背靠大山,他得罪谁都不行,还不如在中间和和稀泥。
更莫说是在这种四面八方皆是耳目的地方,提起那位了。
因而他呵呵一笑,生怕姜靖宇继续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不动声色转了话题。
“不提别人,咱们来之前我不是说了么,今晚你定不会白来一趟。”
姜靖宇仍旧有些不悦,因而只是抬了抬眼皮,语气不以为意。
“都这时辰了,你还卖什么关子?”
方宏摇了摇头。
“我哪敢在您姜世子跟前卖关子啊。”
说着,他望向苑中央花亭的方向,压低了些嗓音,唇角扬起一抹极有深意的笑容。
“清竹楼前两日来了新人,我昨夜无事便来瞧了眼,其中有一唤作慕嫣儿的女子生得可谓柔若无骨,尤其是跳起舞来,那模样,当真是……啧啧。”
他说这话时感慨连连,也总算引起了姜靖宇的兴致。
姜靖宇眯了眯眸,眼风毫不掩饰地扫过方宏,低声问道:“当真?”
方宏颇为笃定地点了点头,不过他又想起了什么,提醒道:“可惜美中不足的是,这慕嫣儿的相貌在这清竹楼,只能算得上是清秀。”
说是这么说,方宏却是知晓姜靖宇更好女子身形,相貌对他而言仅是其次而已,否则他也不会特意提起了。
姜靖宇也果然只是轻嗤了声。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女人担得起你方才的话。”
方宏眉梢轻挑,正要继续说什么时,却忽然听到帘外已经停歇片刻的古筝再次响起,琴声曲调也不同之前,变得缠绵缭绕起来,便知今晚的重头戏总算来了。
他连忙止住了话音,令身边仆人掀起长帘,示意姜靖宇凝神等待。
而方宏不知晓的事,他唯恐姜靖宇多提一句,令他噤若寒蝉的人,此刻就端坐在与他们仅有一雕墙相隔的另一雅间内。
面覆狰狞獠牙面具的男人执着酒樽的指尖在杯沿慢条斯理地摩挲着。
他分明将周遭的低语尽收耳内,却始终搭着眼睑,就连眸中深鸷也被遮掩得严严实实。
很快随着一阵玲玲的珠环之声响起,数十身着青黛薄衫的女子才终于挽着水袖鱼贯而出。
乐声再起,踏着细碎轻步的女子们罗裙缭姿,绮袖并起,眸光流转间无不婀娜多姿。
只是这样曼妙的身段,这样娴熟绰约的舞姿,却并没有引起庭中勋贵们的过多注意,更莫说惊叹了。
事实就是在场有不少人即使面对宫中那些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的舞姬且都能做到不形于色,对于眼前这些,确实是已经习以为常了。
当然,如姜靖宇这般的人自然不是其中之一。
他虽然知晓以方宏的性情若是没有几分把握肯定不会放出话来,但见眼前这些人不过寻常而已,并无半分特别,他反倒寻得了个泄的由头。
姜靖宇紧抿着唇,冷哼一声,言语中的不悦更是不加掩饰。
“方宏,你倒是也学会了愚弄本世子。”
方宏却并不慌乱。
“时候还未到。”
他昨夜来时那慕嫣儿便是独舞,因而心中早有准备。
姜靖宇却是没了耐心,将手中把玩的物件儿一扔,便要起身甩袖离开。
只是也偏偏就在这时,原本缠绵悠扬的笛声倏然转急,女子们水袖忽转,再度折身曲腰之时,才终于有一道令姜靖宇的动作蓦然止住的身影自她们身后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