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终归是裴席钰的地盘,那人能用登基不到三年的时间彻底独揽大权,稳定朝纲,手中自然不知掌控了多少死士和暗探。
恐怕他们当初踏入京城没多久,那人便已经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更别说那日家主在普禅寺中已经直接与裴珣见过一面,彻底暴露了行踪。
他们预想裴席钰应当很快便会做些什么,却没料到还未等到那日,泱泱便忽然于深夜之中寻到家主,问家主愿不愿意将她带走。
程胥直到此时都还记得程绥之在听到女子说这句话时的眼神。
他当然极为自家家主开心,但他也很清楚要悄无声息地带走女子,还是在那人的眼皮子底下出城门将人带走,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至少那人在崇文巷中布下的眼线,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唯一的方法,便是兵分两路,由詹士锦带女子回南海,他和家主则从另一个方向吸引裴席钰的注意。
只有出了京郊,才是真的彻底没了制掣。
只是他原以为只会有禁军前来,却没想到……裴席钰竟亲自寻来了。
男人确实如詹士锦所言是个极不容小觑之人,很快就紧追不舍。
在回头对上那双冷冽阴鸷到了极点的眸子时,就连程胥都觉出几分无法违逆的压迫之感,只觉那目光中几乎带着铺天盖地的杀意和隐怒。
但那人何其敏锐,很快便察觉到自己被耍了,他要寻之人也并不在此,因而不过抬了抬手,便有接二连三的羽箭朝着他们的马车破弦而来。
对程胥而言要招架这些不过轻而易举,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也就在他们马上便要踏出京郊的那一刻,那人竟亲自拉开了长弓。
他应声回头之时,只看到男人那双极其凉薄的眸子。
那羽箭如疾风而来,带着撕裂空气的隐隐锐啸,直指他的要害。
那是程胥此生头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真正体会到濒临死亡之感。
命悬一线之际,是家主替他拦了下来。
他甚至还来不及庆幸箭驽只是自家主肩上刺过,不过片刻便见那伤口已经一片紫黑。
毫无疑问,箭矢是喂过毒药的。
家主途中昏迷不醒了两日,又休养了数日,才总算恢复过来。
然而余毒难清,往后数年每月都要泡上一整夜药浴,直至医者亲口放言彻底无碍为止。
哪怕确实一开始并没有料到会这么快直接与那人交锋,程胥也仍旧万分后悔当初去京城时没有做好万全准备。
毕竟再如何也终究是在对方的地盘上,更莫说还寡不敌众。
好在程家族中能人异士向来只多不少,更不缺擅医之人,否则若换做寻常人碰上那等剧毒,恐怕早丢了性命。
而他唯一不理解的,便是家主为了不让女子担心自责,竟有意隐瞒了此事,还向其解释之所以耽搁了那么久未归只是因途中突有要事要处理而已。
程胥将自家家主待女子的小心翼翼尽数看在眼里,却是急在心中。
他总觉得泱泱看似生得柔弱可欺,实则却如风一般,叫人难以触及,更莫说还有那两人在虎视眈眈。
只是……这终归是家主和女子两人之间的事,他再如何操心都无任何意义。
或许是因为今晚恰好是家主药浴之时,又听见了那游士的一番话,他才有些多心吧。
想到这里,程胥摇了摇头,挥退前来迎接的守卫,翻身下了马。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刚刚穿过府中林苑,他就迎面撞上一道已经是极为熟悉的柔娆身影。
一袭月白烟罗软裙的女子此刻正缓步迈上石阶,走动间连带着春寒的晚风都仿佛变得旖旎起来,步步摇曳生姿。
而那原就秾艳秀丽的面容于青灯光晕中更是显出几分粉腻酥融娇艳欲滴的意味来,以至于程胥在瞧见的瞬间便本能般地收回了目光,而后低眉恭声问好。
“夫人。”
其实这时候遇见女子倒也不算多么稀奇,府中之人几乎也都知晓她向来都有夜间散步的习惯,并且她身边往往还会有自家家主的身影。
女子显然也没觉出哪里异常,莞尔浅笑了笑已作应答,便要与他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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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与往日有所不同的是,这一次程胥紧呼吸微紧,几乎是鬼使神差般忽地开了口:“夫人。”
女子很快止住了步伐仰脸望向他,那双生来娇媚便仿佛浑然天成的美眸也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
程胥心中一跳,稳了稳心神,方才低声道:“夫人不是一直想知晓为何家主每月这晚都会离府吗?”
泱泱眼尾轻轻往上扬了扬,倒确实想起过往自己随口问起过几次,只不过并未得到答案而已。
她当然能察觉到这似乎是程绥之唯一对她有所隐瞒的事,不过男人既没有透露,她当然也不会强求,没多久便将此事抛之脑后,之后也没再多问。
此刻程胥突然如此毫无征兆地提起,显然这背后的原因与她有所关联,因而她弯了弯唇,柔声启唇:“愿闻其详。”
程胥抿了抿唇,很快便将离京那日的所有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
见泱泱神情沉默,他又慌忙补充道:“我对夫人说这些并无它意,只是知晓夫人心中对此一直存有几分疑虑,因而不想让夫人对家主生出误会,也想夫人能更清楚家主的心意。”
若是可以,他当然极希望眼前的女子能永远留在南海,永远留在家主身边。
泱泱见他如此神态,有些失笑。
“我知晓的,程胥,你不必这般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