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此地事了之后,定然要寻到宁温,他要确定自己并非是个断袖。
顾翛眸中细微的变化落在众人眼中,自然而然的被误认为他心中有了思慕的女子,娇娇们则是满心嫉妒,男子们则是想入非非,心道也不知那所谓“幽人”究竟是何等模样。
大家各怀心事,却也忘了去品评顾翛这诗。
有个娇娇问道,“公子所说的幽人,当真存在?”
顾翛含笑道,“彼之一笑,十里夭夭桃花黯然失色。”
那个人一笑,连十里灼灼的桃花也为之黯然啊!一句话惊住了满屋子的人。
这厢一片寂静,门外却传来侍婢的声音,“国公请公子们和娇娇们移步至宴厅。”
众人这才有了动静,顾子之自认在场两个位高者没有自己熟悉国公府,便起身在前头领路。
而此时,在后园偌大的顾氏宗祠中,顾连州与白苏刚刚拜完不久。
镇国公叹息一声,抹了抹红肿的眼睛,在席子上坐下,一双尚且如墨玉一般的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青衣白纶的顾连州,神情显得有些恍惚。
近十八年啊!顾连州“死”了近十八年!以前顾连州候独身在尚京,他虽然无法常常见到儿子,却知道他还活着,尚安,可是十八年前,他亲眼看见了自己一直引以为豪的儿子躺在棺中,俊美依旧,风姿依旧,却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那一刻,真真是悲痛欲绝。
“孩儿向父亲请罪。”顾连州听了白苏的劝,跪在镇国公面前,但是再软的话,他已是说不出口。
镇国公摆摆手,“罢了,罢了,为父于你只有生身之情,却无养育之恩,你将这些大事瞒着我,我也不怨你。”
不怨,镇国公心中是这么想的,可是又岂能不悲?顾连州从未在他这里拿过一个铜板,小时候吃住都是在太学,顾连州手里有瞿氏的陪嫁钱财,但节省的很,除了笔墨纸砚书,从来不买任何东西,一年到头从冬到夏,都是太学下的衣物,做生员时,有生员服,当上博士,又有人三个月量身定做一回博士服,不是他舍不得买,而是一个孩童,哪里想得到时时给自己添衣?
白苏听说过此事之后,调笑他道:你当年答应做太学博士,恐怕多半是为了每三个月做一次的衣物吧?然后被顾连州揍了一顿。顾连州也就是意思性的惩罚,虽则被揍了,白苏却更加心疼他,每回他的衣物,都是亲自动手缝制。
“公公,您也知道,夫君向来少言寡语,性子淡漠的很,但他心中还是惦念您的,六年前夏天,妾身曾见他听闻您生病的消息,三日不曾合眼呢!”白苏连忙和稀泥。
白苏见镇国公面色松动,再接再厉,“妾身也知道公公与夫君曾有些怨嫌,但父子终归是父子,正如您心里惦记着儿子一样,夫君心中也是惦记着父亲的,只不过,夫君心里的挣扎痛苦,让他一时与您无法亲近罢了,夫君这一回诈死,才是真真正正瞧清了您的关爱。”
顾连州瞧着白苏温言细语的抚慰着父亲,心里略略有些吃味,他是个缺乏温暖之人,在他心里,白苏的关爱是属于他一个人的,遂将白苏拽到身侧,自己上前去再给镇国公磕了三个头,“儿子不孝,令父亲伤心十余年,儿子自负聪明,终究却是愚钝,以至于这么多年解不开心结,还请父亲责罚!”
这些,恐怕是顾连州能说出的最温情的话了。
顾连州只有对这白苏时,才会觉得没有防备,也没有压力,有心事也偶尔会与她说上一说,对旁人,顾连州敢说这辈子也就说过这些了。
镇国公见儿子还活着,本就欢喜,又被白苏的言语说动,再加上头一回听儿子说一些软言软语,什么气也都消了。
白苏不失时机的道,“公公,您还有两个孙子呢!”
镇国公眼睛一亮,也顾不上跟儿子说话,欢喜道,“好!好!为父见了翛儿,心中甚是喜欢,翛儿一个顶得上二郎生的一打!你说还有两个?在何处?”
顾风华儿子可不少,但均不怎么得镇国公待见,镇国公还常说:生这么多有什么用!一个个歪瓜裂枣,没一个像样!
尚京娇娇们要是知道,她们心目中的檀郎们被说成歪瓜裂枣,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白苏抽了抽嘴角,生怕自己儿子也给说成歪瓜裂枣,“阿翛稳重些,二郎名唤顾然,今年十六岁,学识尚在阿翛之上,只是心思单纯了些,小的那个,才六岁半,真真顽劣,是个坐不住的主儿。前几日才闯了祸,妾身正罚他抄书呢。”
镇国公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他早年是将军,自然重视学识,心底却是对那个才六岁半的小娃更感兴趣些,“孩子嘛,就是要活泼好动些才好,晚些带来为父瞧瞧。”
白苏自然是喜笑颜开的应了,顾连州在一侧却有些气闷,敢情他好不容易说一回软话,就这么被无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