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儿一听便明白了,笑着说,“姐姐就在这歇着,云儿忙完再来陪姐姐说话,”说完便出去了,见到岑福在外间等着,笑着道了个万福。岑福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
袁今夏轻轻抚着腹部,看了看岳溪,这姑娘长得眉清目秀,虽然面上冷着,但眉宇间透着一股倔强,一眼便喜欢上了。
“岳溪,我是袁今夏,我长你几岁,应该是姐姐,”
岳溪纹丝未动,也没有反应。
“我这肚里的孩儿已经近七个月了,特是活泼好动,我总盼着他是个男儿,不求他闻达于诸侯,只希望他能够顶天立地,善良待人,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岳溪稍稍动了下,袁今夏听得真切,岳溪轻轻吸了吸鼻子。
“我们家老爷待我极好,他说一生只娶我一个,我嫁与老爷近一年,才有了身孕,老爷曾说,即便我不能生育,他也只爱我一个,”
岳溪猛地抬头,脸上已布满了泪痕,大吼道,“你别做梦了,男人的话根本靠不住,他是骗你的,骗你的,”
袁今夏笑道,“妹妹莫恼,小心吓到你的小外甥,妹妹若是心里烦闷,可与姐姐说说,”
岳溪本是知书达理之人,方才受了袁今夏言语刺激有些失控,此刻听得袁今夏如此说,便缓了下情绪,低声说,“这位夫人,请你原谅,我不是有意的,”
“没事没事,”袁今夏笑着站起来,凑到岳溪近前,看了看粥碗,“妹妹,这粥都凉了,养好身子要紧,心里有再大的仇苦,也得有个好身子才能有力气伸冤啊,来,我喂你,”说着拿起碗舀了一勺递到岳溪嘴边,“这医馆的林大夫是我亲姨,人好,医术也极好,妹妹在这里只管放心养伤,”
岳溪张开嘴,咽了一口,怔怔地看着袁今夏,眼泪一窜一窜地流了下来。
袁今夏掏了手帕,轻轻擦拭着,“妹妹莫哭,先吃了粥,有话慢慢说,”
岳溪看了袁今夏一眼,接过了碗,片刻将一碗粥喝尽,抿了一下嘴,“夫人,岳溪是个没娘的苦命孩子,今见夫人这般待我,我就想起了娘亲在世时的样子,那时岳溪也是有人疼的,”说完又哭了起来。
袁今夏挺着肚子,将岳溪搂住,轻轻拍着后背。
岳溪哭了一会儿,擦了擦泪,说道,“岳溪有一肚子的话,不知该向谁说,今日见到夫人,倍感亲切,岳溪便与夫人说上一说,也算是将这心中的委屈留在这世间,即便死了到了地府,娘亲也不会责怪我太过软弱,”
“我从小过得幸福快乐,爹爹和娘亲对我极好,那时爹爹总是说‘我的溪儿想要月亮,爹爹便上天去摘,’,爹爹不在乎我是女儿,请了私塾先生教我读书识字,弹琴作画,又过了几年,娘亲生下了弟弟,我们一家四口更是欢乐,爹爹在弟弟身上寄予厚望,给他取名龙辰,”
“我曾无数次听到爹爹和娘亲细语,一生只待娘亲好,只喜欢娘亲一个,可是,可是……”岳溪抹了一把泪,继续说道,“四年前,娘亲生了一场大病,走了,又过了一年,爹爹续弦,最初,继母当着爹爹的面还能假装一二,爹爹不在家时,她便苛待我和弟弟,时常让我们做下人的活,还不给我们饭吃,”
“后来继母怀了身孕,她更是常常在爹爹面前无中生有,说我姐弟二人坏话,爹爹渐渐地也开始不待见我们,对我们越地严厉苛责,自从继母进了门,我和弟弟便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弟弟小,有时候会耍起脾气想要反抗,可是爹爹又不信我们,我们能怎样?我便时常规劝弟弟要忍耐,”
“夫人,您可能不知,我是有婚约的人,我时常心里苦闷,若有一天我会出嫁,算是脱离了苦海,可我那苦命的弟弟怎么办?”
“虽然爹爹对我们苛刻,但毕竟是亲生的,我们姐弟二人尚存一线希望。一个月前,得知爹爹殉职,我和弟弟就连最后一点希望也没有了,继母对爹爹的死没有任何悲伤,反倒耍起了心眼,一心想将抚恤全部霸占,”
“我知道爹爹是千户,他的职位是可以承袭的,于是我突然有了希望,待弟弟成年,便可出人头地,我就对弟弟说,定要忍耐一二,学好本领,谁知,谁知……”岳溪捂脸痛哭失声,好半天才缓过来,“有一日早上醒来,继母敲开了我的房门,说,弟弟得了暴病,死了,”
“我挣扎着想要去看弟弟最后一眼,继母不准,说爹爹刚死,这又死一个,太?气,便将弟弟草草葬了,我当时便有疑虑,弟弟平素里身体很好,从小爹爹便教他练功,他自己也很自律,每天有时间就要练上几遍,从不曾荒废,昨日还好好的,不可能一夜之间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我心里开始慌,猜想定是继母将弟弟害死了,他才八岁,八岁呀,我就多留了一个心眼,劳作之后,继母派人送来的吃食,我都用银簪试过,前几日还好,过了五日我再试时,银簪黑,我当时吓得手一抖,果然不出我所料,继母也不打算让我活着了,”
“我便想办法怎样才能逃出这个牢笼,去为弟弟伸冤报仇,却不曾想,那日晨间,我刚刚醒,继母便带着她的娘家弟弟闯进来,口口声声说我屋里藏了男人,污言秽语相向,那娘家弟弟竟然从我床下翻出了一双男人的鞋子,我实在不知是怎么回事,”
“她们不给我申辩的机会,诬赖我与人通奸,将我送到官府,那官儿不问青红皂白,严刑拷问,逼迫我认罪,”岳溪举起缠满纱布的双手,“我熬不过,就认了,他们让我在认罪书上画了押,还说通奸之罪要仗责八十,受了刑后我便一直昏迷,直到被送到这里,林大夫救了我,”
“夫人,我并非软骨头之人,可是我毕竟只是一个弱小女子,我醒了之后,万念俱灰,心上的痛远远大于身体的痛,我对不起弟弟,更无颜去地下见娘亲,”
袁今夏听罢,也是久久不能平静,“妹妹,你放心,只要你所说是真的,姐姐定会替你讨回公道,”
岳溪凄惨地笑了一下,“夫人好心,岳溪感激不尽,只是岳溪蒙冤之事,怎能凭夫人一句话就能讨回公道,”
“妹妹,实话告诉你吧,我家大人正是锦衣卫都指挥使6绎,你尽管好好养伤,余下的事交与我便是,”
岳溪一听,惊得瞪大了双眼,愣在那里半天不吭声。
“妹妹莫怕,自古以来有官官相护一说,但我家大人并不是,你且放宽心,待查证后,自有论断,”
岳溪站起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夫人若能替岳溪伸冤,岳溪余生愿为夫人做牛做马,报答夫人,”
“傻妹妹,快起来,你看,姐姐这身子也不方便,快,自己起来,”袁今夏笑道,“我呀,不希望你为我做牛做马,我倒是希望你能做我的妹妹,将来嫁到夫家,生儿育女,你会有你的幸福的,”
袁今夏将岑福叫到偏房,将岳溪的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岑福,如岳溪所言是真,这案子不难办,不用我多说了吧?”
岑福长出了一口气,“嫂夫人果然厉害,岑福受教了,”
“行了,别酸溜溜的,云儿妹妹在后堂呢,”
岑福脸一红,尴尬地笑了笑。
“好了,岑大人,将我送回府吧,然后你再去忙你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