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二长公主不吭声,韩子谦皱眉。
“航海途中十分艰苦,很可能一个月都看不见岸,两个月都洗不成澡,常年吃不上蔬菜,还需要生吃海鱼。可能遇到风暴,海盗,大涡流,直接卷入鱼腹。你平日里锦衣玉食,不适合跟着在海上。”
“我从小习武,没有那么脆弱。”二长公主面色平静,眼睛如同海水般清澈。
韩子谦凝视着与江月白相似的眉眼,相似的神情。有些恍然。
既然今年出宫开府,那意味着十四。
他不禁感叹道,不知不觉中,竟然十四年都过去了。他已经三十八岁,鬓角生出了白。
时间过得真快。
见到江月白那年,她也是这般年纪,这般天不怕地不怕,被现做坏事一脸淡定的模样。
二长公主见韩子谦沉思的模样,不禁忐忑地问道,“韩少傅,你不会把我送回去吧?”
“嗯,”韩子谦点头,将双手背在身后,一脸严肃地说道,“被现了是诛九族的大罪。到了泉州港,就送你回去。你母后知道你不见了,一定很担心。”
说着扫了一眼二长公主,索性把话说开,“你皮肤细嫩,还有耳洞,身上有香气。女子的身份很快瞒不住。万一出了什么事,谁都担待不起。我自己死不要紧。但会连累一船人被诛九族。他们和他们的家人都是无辜的。公主意味着责任担当,爱护黎民百姓,而不是任性。”
二长公主偏转了眼神,皱眉看向一旁。
“责任两个字,我都听出茧子来。原本我很认同公主身份的责任,可你们越是强调,我就越想挣脱。韩少傅,像你和母后这样为了责任而活着难道不累吗?您为何之前是少傅,如今却换了身份?您年轻时有没有爱过想要娶的人?”
二长公主平日里是个安安静静寡言少语的人,今日却一口气问了一堆问题,实在是人生面临巨大的困惑。
面对她探究的目光,韩子谦沉默了片刻。二长公主总让他想起那晚在树上遇见江月白时,她眼中的狡黠和防范。
“公主殿下。只要您答应到了福州港就随着护卫回京。臣可以如实回答您提出来的所有问题,给您讲述臣的故事。”
二长公主面露欣喜的笑容,“好。我答应你。”
诸多往事瞬间涌上心头,杂乱无章,让韩子谦有些怅然。
他垂下眸子,缓缓说道,“臣以前考上了当年的状元,在翰林院担任翰林学士,后来做了你父皇的围棋老师,所以被称为少傅。再后来,孝慈太后殡天,就是你父皇的母后,放心不下你父皇的安危,就命我自宫做了太监,近身保护你的父皇。这是公主的第二个问题。
公主的第一个问题,臣这样为责任而活累不累。”
韩子谦叹了口气,“怎么会不累呢。臣年轻时候是最无拘无束的一个人,看淡名利,无心于权势,不想受到礼教的束缚。后来现,直到有了责任,人生才找到了真正的意义。一个人总要为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才叫真正来过。累是累,苦是苦,可一切都值得。”
二长公主不禁好奇地问道,“可太监被人看低,大学士被人尊重。您就一点不难受吗?”
韩子谦笑着摇头,“臣要保护的是帝王,是大明的江山社稷。受这点委屈算得了什么。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韩子谦说的是他自己,二长公主想的却是她自己的人生。
她急切地问道,“那第三个问题呢?韩少傅,以前有没有喜欢的人?从此不能跟她在一起,有没有很遗憾很伤心?”
韩子谦觉得此时需要来一壶酒来回答这个问题。
面对二长公主期待的眼神,她跟江月白如此相像的面庞令韩子谦有些恍惚,他沉默了一会儿后方才回答:
“有。臣心里有个一直深爱的人。不能跟她在一起,臣很遗憾。但看着她嫁人生子,幸福美满,子孙满堂,臣就为她感到开心。只要她幸福就行了。”
二长公主听着这番平实而又深情的话,深受触动,泪水盈满了眼眶,颤声问道,“那你爱的人知道你对她的感情吗?”
韩子谦垂下眸子不去看二长公主,淡淡地说道,“她不知道。她很幸福,我为何要去打扰?”
二长公主听完这番话,突然转过身去,对着船舱壁,无声地落下许多眼泪。
韩子谦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递给她后,关上门匆匆离开。
待看清帕子上的被圈起来的一个“白”字,二长公主目瞪口呆。
丽春姐姐无意中提起,韩少傅是她的师父,她的字她的书法都是韩少傅教的。那段时间,韩少傅在母后身边照顾箭伤。
难道???
他偷了母后的帕子?
她不禁回想起韩少傅第一次下西洋回来时,他抱着她摸长颈鹿时看向母后眼神特别的温柔。
虽然后来在给皇帝哥哥讲见闻时,看向母后的眼神都是疏离而尊敬的。
她睁大了眼睛,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就在心头。
是吗?是那样吗?
但那个问题决不能问出来。问出来就是罪过。
她也不敢问。她知道问了也白问。
她下意识地觉得,韩少傅不可能污了母后的名声呢。他绝不会。
她将帕子洗干净了,还给了韩子谦。
韩子谦拿着擦了擦鼻涕,随手揣在口袋里,似乎很不在意的样子。
又让她感到迷惑。
如果是那样的话,岂不是会很珍惜那方帕子。
带着这样的疑问,她被韩子谦安排的侍卫护送着下了船。
三王爷秦王知道后,伸出大拇指夸赞她,“厉害啊。竟然瞒天过海上了船。母后现你不见了,怕是要急疯了。没想到你平日里文文静静的,实际这么有主意,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嘞!”
面对三哥阴阳怪气的嘲讽,还是那熟悉的配方,二长公主浅浅而笑,“三哥,您一路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