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温润的面庞之上,眼底一片黧黑。
可见,七哥没有睡好。
“七哥。”
白明微唤了一声,那伞便遮在了她的头顶,而七哥正手忙脚乱地帮她拂去身上的雨雪。
白瑜的语气略带责备:“怎的也不把披风裹好,受了风寒怎么办?”
白明微没有在意自己的狼狈,顾不得双脚浸入寒凉刺骨的泥泞里,冰冷透着鹿皮刺痛双足。
她关切询问:“高昌目前是个什么情况?”
白瑜神色凝重:“这城外的流民自是不用说,这一次城里也不能幸免,已经陆陆续续有数千人出现症状,疫病席卷整个高昌是迟早的事情。”
白明微闻言,没有露出多少意外的神色。
她又问:“根源找到了么?”
白瑜点头:“明面上是随葬品带来的祸端,但殿下昨夜下令严查,又命杨大夫给最先出现症状的伙夫续命。”
“从伙夫那里得知,用来打水做饭的水井里曾散出死老鼠的味道,等殿下的人查到水井时,便只找到几根鸡毛。”
“料想有人往里投了病鸡,导致打水的伙夫染上疫病,而伙夫又带着疫毒,使得疫病扩散至流民与城中。”
“这一点星星之火,很快就把高昌点燃,如今只能让高昌彻底与外界隔离,才能阻断疫毒的传播。”
“但无人知晓,那带着疫毒的禽类,是否又会投入其他地方的井里,使得整个江北彻底沦陷。”
白明微道:“疫病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有人若想投毒,根本防不胜防,严格控制疫毒扩散是应该的。”
“但釜底抽薪的解决办法,还是研制出有用的药方,只有这疫毒有解决之道,才不至于让成千上万人丧命。”
整个过程,兄妹二人都没表现出对随葬品被盗一事会引民愤的担忧。
他们身上,有一种事情生了便去解决的坦然,更多的是对这些他们护在羽翼之下的百姓,自心底的信任。
白瑜叹了口气:“如今药方是有了,然而沅镇的实例就摆在那,就算人救回来了,最次也是个半残。”
白明微与白瑜共用一把油纸伞,兄妹二人向县城的方向走去。
听闻白瑜这番言语,白明微抬眸,给予白瑜一个肯定的眼神:“药方总会完善的,七哥不必担心。”
白瑜没有说话。
原来此时的他们,已经进入安置流民的区域。
越过驻军那道严密的防守,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一幕幕真实的绝望。
只见城下向左右连绵的棚子里挤满了人,数十人就挤在狭小的空间里,手脚都无法伸展。
但此时的他们,却想要靠得更近一点,贴着无亲无故的同伴,只为从对方的身上汲取一些温暖。
棚子里仅有的几床被子,则用来盖在老弱的身上,年轻一些的人,只能在四处漏风的地方瑟瑟抖。
兄妹二人未曾言语,默默地越过这一段距离。
分明路并不长,他们却好像走了许久。
所过之处,落在他们身上的,皆是一双双绝望干涸的目光。
仿佛留在这世上的只剩下一具具躯壳,支撑着这具躯壳呼吸进食的,是仅剩的求生本能。
这痛心的一幕幕,白明微没有不忍直视。
相反的,她的目光坦荡而清澈,从这些流民的身上漫过时,不带任何嫌弃与鄙夷,也不带半点怜悯。
也正是这样的目光,才叫撑着雨伞的白瑜,能感受到挤在这狭小棚子里的是人,而非等死的牲畜。
“大将军!”
一声稚嫩的呼唤,从狭窄低矮的棚子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