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是重叠着的急促脚步声、翻墙声和喘息声。
日向合理转头,向窗边看去,他和刚刚攀上窗沿的松田阵平对视。
松田阵平的脸上还残留着焦急的表情,在攀上来的一瞬间,他做的事不是低头打量窗沿上的碎玻璃、再小心的避开,而是直接无视玻璃碎片,赤手摁上去,他在窗沿处停留了一秒,和日向合理对视。
然后,才翻跃进来。
日向合理举着电话,往后退了几步,为他留下足够的落脚地点。
落地后,松田阵平半蹲在地上的伤者面前,快地检查伤者的状况,同时,他用余光瞥了一眼日向合理手里提着的刀,扬了扬眉,“我到了,三分钟赶到的哦。”
是的,不仅是三分钟飞檐走壁赶过来的,还根本没停车,是直接把车摔在街道上的。
日向合理听到机车的落地声了,也注意到松田阵平抽空瞥过来的视线,他想了想,再次退后了几步,把刀放在洗手台上,以示意自己没有袭警的意思,“嗯,我知道。”
他看到了,也有手机通话记录的时间为证。
“虽然没做过太多的事,不过,迄今为止,我说过的大部分承诺,都真的完成了吧?”松田阵平虚握住伤者的手腕,在不拆开毛巾的情况下确认伤口已经不再大幅度流血,于是松了一口气,用开玩笑的语气询问。
他又再次确认伤者的心跳和呼吸,确定这两者虽然微弱、但还算稳定,不需要再施加更多的抢救措施,于是再次松了一口气,又道:“你可以多相信我一点了吧,嗯?”
“不需要太多,一点就好。”
“这个世界并不是那么单调的,也不是单人闯关游戏,有其他人的存在,有可以交流互动、互相帮助的其他同伴存在。”
松田阵平抬头,“可以多给我一点信任吗?只要到达‘可以交流的对象’那种程度就可以了。”
日向合理垂下视线,和半蹲着的松田阵平对视。
对视了几秒,他不得不感叹了一件事:犬类,真是一种奇妙的存在。
居然完全不会记仇。
哪怕是吃了一颗甜枣,又挨了一脚,对方也只会记得吃的那颗甜枣,至于挨的那一脚,在疼痛还没消失的时候就已经忘掉了。
想了想,日向合理纠正了自己:不是甜枣。
不是甜枣,他不记得自己给过松田阵平甜枣,哪怕是从松田阵平的视角看,恐怕也没有甜枣,最多只有一些勉强算甜的空气。
只是嗅了嗅空气,就直接忘记了之前挨的那一脚,又扬着灿烂的笑容凑过来,要保护欲爆棚地保护‘普通民众’,实在是……
不愧是警方人员。
只有警方人员,才会有如此坚定和不求回报的保护信念,与之相反的,则是罪犯坚定和不求回报的伤害信念了。
日向合理按照字面意思回答:“抱歉,我之前没有和你说过话吗?”
“哇,好狡猾,”松田阵平故作惊讶,“居然假装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小日向也太狡猾了吧?”
他检查完毕伤者,若无其事地用手推了推松掉的墨镜,假装日向合理回答的和他想问的是一个意思,兴致勃勃地笑着询问:“也就是说,对日向合理来说,‘松田警官’是同伴喽?”
日向合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没有理松田阵平的无理取闹,只随着对方的抬手动作偏移了一下视线,看了一眼对方被玻璃碎片扎伤的手和红色血迹,便静静地看向松田阵平,无声地和对方对视。
“有没有人说过,”松田阵平突然道,“你不说话,只对视的时候,会显得很……”
他像是在艰难加载合适词汇一样,偏了偏头,才说出后半句话,“很‘安静’?”
那双绿色的眼睛里没有太多的情绪,所以有种‘连时间都安静下来了’的感觉。
日向合理没有第一时间说话,他静静地又看了松田阵平一会儿,才平静地慢慢道:“没有,你是第一个。”
“你会觉得‘安静’,或许是因为,我刚刚真的在保持安静,没有开口说话?”
松田阵平故意做出恍然的表情,“也是。”
又反驳,“不过那种安静的感觉和真的不说话保持安静好像有些不太一样,比如现在,你明明没有在说话对吧?”
他伸手挪下自己的墨镜,压下眉毛,做出虚起眼睛的无奈表情,“但是,你的眼睛在说‘和直球的警犬交流好麻烦,只要摸一摸这只犬类,他就完全不记得之前的痛了,会继续欢快地扑上来,是个笨蛋’吧?”
日向合理:“……?”
“等等,”松田阵平的眼睛再次虚了一个度,“我只是随便猜猜,你为什么会有心虚的表情?!”
“‘警犬’吗?因为‘警犬’这个称呼吗?还是因为‘忌吃不记打’?又或者是因为‘笨蛋’?”
“我说对了哪一个?”
这位非常敏锐的人类警官狐疑起来,“不会全都说中了吧?”
日向合理:“……”
松田阵平是半蹲着的,日向合理是站着的,这样对视的时候,会有些‘不平等’,站着的人可以把蹲着的人一览无余,蹲着的人也可以从不常见的角度窥视到站着的人的神情细节。
所以,日向合理主动半蹲下去,他和虚着眼睛的松田阵平对视,诚恳道:“我没有,松田警官。”
松田阵平沉默了几秒,“居然这么热情地蹲下来和我对视,而且没有无视我的话,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