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石阶,上到禅台,心绪万千。
那感觉,就像远离家乡很久的漂泊客。淡忘了过往,想要故地重游,找寻失去的记忆。
坐上禅台,自然想起了大智禅师。
这个和尚,是他见过的唯一算得上伟大的人。不为自己活,不为自己死,这也是种可悲。
其实想想,这也不算伟大。就像土坡那里的小村人家,日出日落的忙碌,活着为家人,死又无可奈何。
真正为自己而活的人,早就越平凡。因为只有足够强大,才有能力走自己的路,就像渊后。
心中怦然一动,寺里好像还有人,而且就在经楼里。
经楼的最高处,明善也已有所察觉。身形一晃,下一刻便站在了禅台上。第一眼,就察觉出了萧离的异样。
“与渊后一战,你获益良多。”明善说:“我敢肯定,若再来一次,那流虹一式,必然不会让你再那么狼狈。”
“如果是你呢?”萧离问:“有几成把握?”
明善没有回答,而是说:“如果是我们两个,便有十成把握。即便宫中设下大阵,大阵又掌控在渊后手中。你要知道,大阵的威力,除了大阵本身,最主要是掌控大阵的人。就像太平镇,南风主阵,困不住你。若是九公主阵,无人可破。”
这个萧离当然知道。只是,他为什么要入宫呢?
他与渊后一战,彼此已知对方底细。胜负可分,若论生死,谁都要冒些风险。相信渊后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若非逼不得已,渊后也不会轻易对自己动手。
明善观他神色,猜不出他心中所想。便说:“你来大悲寺,不就是找帮手的?不空或者天一,都帮不了你。不然这大悲寺也不会空无一人。就像那一夜,你与渊后激战,其实天一和不空都在,只是他们不敢动手而已。”
萧离说:“那也没什么,本来就没有非帮不可的理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是要用命来帮,是我也不会做的。”
明善笑道:“姑射山,大悲寺,千年传承,底蕴丰厚。虽然两次天都之战,但依旧实力不凡,若是联合起来,还是有一拼的力量。他们不是怕死,他们连两败俱伤都怕,这样的人,怎么可托付。所以,要救南风,还得是你和我。”
萧离一惊。
“原来你不知道?”明善说:“南风带着阿满去坊城,这孩子真傻,正好遇见渊后。”
萧离冷声问:“你既然知道,为何不阻拦呢?”
“她们是去坊城的,却遇到了渊后。你该想的是:为何会遇到?”明善说:“显然渊后也是去坊城。为何去坊城呢?金奢狸屯兵坊城,危及圣京,她是去杀人的。我若救下南风,她就会去杀金奢狸,你希望是哪一个?”
萧离当然希望两者都不生。
这个时候,圣京城的方向,隐隐传来钟声。
明善说:“听到了没有,这是大典的钟声。渊后登基九五,成为千古以来第一女帝。这前还有流言蜚语,现在依然平息。只因她手里有阿满,阿满本就是正统,禅让给自己的姑姑,那也合乎情理。”
萧离一笑:“那些侃侃天下的大人物,竟然愿意跪在一个女人脚下……”
“这五年来,他们岂非每天都跪在那个女人脚下。”明善说:“天下为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下。对于北海王来说,他的天下就是北海。对于江都王来说,她的天下就是江南六道。一个女人都可以做异姓王,一个皇室血脉的公主,为什么不嫩当皇帝。”
“的确有些道理。”
“世间哪有什么道理?”明善又说:“只不过是利益而已。枭雄只在乱世出,如今这世道还没有乱。渊后很聪明,封王封侯封地,有几个不动心的。所以暗涌的乱局,自然平复。因为只有安稳,他们才能得到这些。”
萧离忽然想到一件要紧的事,问:“博毅和龙骧呢?”
“他们都很清楚,权利场上,背叛过的人永远不会被原谅。所以,只能跟着金奢狸继续走下去。”
萧离这才放心,不然金奢狸就危险了。
圣京的方向,传来隐隐乐鸣。
“这是祭天大乐。”明善说:“祭乐一停,渊后便是天下共主了。那个时候,阿满就没有作用了。”
萧离一笑:“那是你该操心的事,这孩子若是死了,对他反倒是好的。”
“那么南风呢?”
“她敢对南风做什么?”萧离说:“我还活着,而且活的很好。像我这样的人,最后不要成为敌人。渊后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明善说:“你也应该明白渊后,她要的不是南风的命,也不是想用她威胁你。她要的是渊氏血脉,比如红月,比如红月长大后生下的后人……”
“秘术离魂?”
明善笑道:“这是离魂秘术能否成功的关键。渊后要的,是一个随时可以施展秘术的少女,就像之前的公主青萝。所以血脉,当然是越亲近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