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崽子!这不是坑老子吗?”陈百福手掐腰在原地转了几圈,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
楚榆捞了一捧纽扣出来,百思不得其解。
“姐,这纽扣哪里有问题?”
“楚榆,你说这话就外行了,”舒兰抓起一捧纽扣给她看,“我们服装厂这批纽扣要求直径要求在8毫米,材质颜色也都有相关规定,这个纽扣足足有12毫米,纽扣里还混了不少杂色,形状也不是规矩的圆,有的像椭圆,有的像菱形。你再看看这一颗,这形状说花边不是花边,说波浪线不是波浪线的,奇奇怪怪,厚度也不对,根本不符合我们厂的出厂要求。”
以楚榆的眼光来看,这批纽扣形状不一,颜色多彩,不仅没有问题,反而相当好看。
对八三年的国营服装厂来说,纽扣不符合标准,但对八三年的巴黎来说,这批纽扣绝对相当时髦。
然而时髦在当下并不是一个好词。
八十年代初,人们买纽扣为的是纽扣的实用功能,没有用纽扣装饰衣服的意识。
加之物资紧缺,纽扣这样小的东西也只能在供销社凭票购买,并且不能讨价还价。
这就直接导致人们在购买纽扣时没有别的选择。
纽扣再好看又怎么样?
八三年有一款32毫米的银灰色纽扣格外受欢迎,还有一款宝蓝色的有机玻璃纽扣,是当之无愧的大衣伴侣,女性都喜欢买这种纽扣缝在大衣上。
可惜供销社每次到货都被抢购一空,想买到不仅要有关系,还得运气好才行。
所以纽扣再好看也没用,你得有票能买到才行啊,买不到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买最常规最便宜的黑色纽扣。
陈百福急得团团转,这已经是第三家找上门的服装厂了,肯定还有别的货出问题,事情闹大,承担后果倒是没什么,大不了他这个科长不干了,被打回基层从头干起。
可要是查出账目有问题,给他安一个挪用公款、中饱私囊的罪名,那就不仅是厂内的事了,搞不好是要坐牢的!
这年头对于贪污的查处格外严格,陈百福一想到这可怕的后果,就恨不得把他侄子给揍一顿!
这小兔崽子哪里是在挪用公款,这明明挪的是他的命!
他陈百福一辈子兢兢业业,名声全坏在他身上了!
“舒同志,我马上为您调换纽扣,明天亲自把纽扣送上门,希望你和服装厂的领导说说,不要把这件事闹大,什么事都由我老陈一人承担!”陈百福擦着额头豆大的汗粒,语气急迫。
舒兰也不是非要他给个说法,她只是服装厂的学徒,连正式工都不是,家里没有人在服装厂工作,她可能这辈子都没法转正,说到底,厂里的损失跟她无关。
只是她师父授意她故意敲打一二,留个人情好以后再用。
听陈百福这么说,舒兰便顺势道:“陈科长,那我回去跟我师父求个情,让她不要把事情报上去,您这边还得早点把纽扣换上才行。”
陈百福连连点头:“舒同志,您放心,我老陈说话算话,明天绝对把纽扣送上门!顺道把新出的有机玻璃纽扣样品送给你们瞧瞧。我们厂新研了两种颜色,供销社都没有,服装厂生产秋冬装,用这款纽扣,绝对合适!”
舒兰笑笑,“那我就先谢谢陈科长了。”
舒兰今年才二十岁,年纪不大,做事却挺老练。
楚榆前世没少跟陈百福这样的老油条打交道,自然明白,陈百福这种人不好控制,他不算最正直,却也不是最油滑,科长这个职位虽然不高,却经常跟各工厂部门的“小鬼”打交道,情商智商都得高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