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告诉你,其实那天我得罪了广土原雄那件事,是他们一手策划的而已,老师怕我不愿意替一个陌生人卖命,就用了这样一个可笑的手段,将我送了出去……”
她脸上嘲讽的笑好像再也退不下去,煞白带青的脸上伤痕历历,血迹纵横,她就那样静静的倚靠着船边缘,像是一具尸体,若不是因为她的眼睛里还有几分黯淡神采,必然已经和死人没什么两样了。
“我知道的……都说给你了……”她冰凉僵硬的手再次放回了腹部的伤口上,那里流血的度已经减缓了许多,不知道是血止住了,还是因为再无血可流
。
一点半冷不暖的血凝固在她的指尖上,她道“你能……你能去救褚遇吗?”
叶翡看着远方黑暗的海面,面无表情道“你确定他还活着吗?”
岑湘苍白的捂着腹部的手骤然失手用力……本来已经不怎么流血的伤口被她这么一抓,又再次泪泪的冒出鲜血来。
她怔然的任由自己的血流淌过手缝,就好像一座信念的山忽然崩塌在她面前,她的眼睛仿佛瞬间碎裂的镜面,无数的碎片冰冷的粉末随着她的眼泪奔流而出,几乎再也看不见任何的光明,找不到任何的救赎。
“是啊……”她怔怔然的道,“他……他……啊——”
最后那一声本该是一声悲怆的呐喊,但是她根本没有力气去喊,只能喉咙哽咽着,咳出几口带着寒气的血,带着窒息的绝望和不甘心。
她的另一只手松开小艇边缘,失去依靠的身体像一片被风吹皱的纸,缓慢而无力的折下去,被冰冷的海水浸透,冲散。
一时静寂。
海上低吼悲鸣的风,连绵拍岸的浪,和天际若隐忽见铅灰色浮云,以及一勾上弦月,像是一把可以射穿天幕到达时间彼岸的弓……都更无声的静默下去。
叶翡的船桨入水,一点也没有美好的欸乃声声,倒显得更加压抑凝滞,无力的推着这片孤舟前行,载着一个快死的绝望的人,和一个沉默着,束手无策的人。
岑湘终于还是道“我就是……见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了,就算是阿遇……死了,你也帮我确认一下,说不定他,没死呢……你说对吧?”
叶翡依旧没什么感*彩的道“他是我们中国的公民,保护他不受侵害是我的责任。”
“嗯……”她的声音越的微弱,答应的话语就像是被风吹散了,但凡有半点的杂音,就听不见她说了什么。
明明已经没剩下多少气力了,但是她依旧固执的说着。
“叶翡……情报都给你了,你就听我说说话……等到明天早上上了岛之后,就把我随便埋在一个地方,不用立碑,不用什么标记……我就自己烂在那个孤岛上,再也不打扰任何人了……行吗?”
叶翡没有答话。
她道“我当你答应了……”
“好。”
“……我老早就不想活了。”这是她的第一句话,“我成长的环境非常压抑,我没有父母,我的老师……竹本秀一对我很严厉很严厉,比对铃子严厉多了……我十七岁出道,从来没有敢忤逆过他……
这种生活真的很没意思,每天活在……黑暗的缝隙里,像个不敢露面的老鼠,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着,你肯定不能理解,一个杀手的恐惧。
但是褚遇他不一样啊……他对我太好了,他和谁都不一样,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人,好到你都不忍心对他说一句重话……”
叶翡想,那确实是个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个老好人的人
。
“你刚才说的对,我明知道不应该,明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但是我忍不住……我什么都可以忍受,哪怕是剜我的眼睛砍我的双手,但是我就是不能忍,让我和他分开……我不能,没有他!”
所以你将广土原交给你的暗杀任务置之一旁,所以两次暗杀都变成了中途而废的“闹剧”,所以去年冬天你半年沉寂没有任何动作,所以你明知道阿尔凯诺是危险狡猾的毒蛇却依旧与他共舞,所以……你抛却尊严,也要求着敌人救你,这个世上最不能容忍的是背弃信任,但是你背弃了竹本秀一和广土原而选择了褚遇……
你是一个杀手,却偏要耽于爱情。
“我就是不想……再那样下去了,”她道,“杀人很痛苦,监视很痛苦,搞情报很痛苦……应付他们,更痛苦。”
“什么不痛苦?”叶翡问道。
岑湘叹道“我也不知道……”
她浑浊暗淡的眼睛里模糊的倒映出夜幕星空,月光明亮的倾潵下来,海面上像是落了一层霰雪,轻缓的荡漾,荡漾,荡漾出比霰雪还纯白的梦境。
她的眼睛里仿佛起了一片大雾。
雾里烟雨潇潇,绿荷拂娑,玉带桥上油纸伞翩然而过,小楼轩窗洞开,豆蔻巧笑。
仿佛江南。
她来中国最开始的目的,是去找那个叫叶翡的人……她那个时候生活在江南小城里,于是她去了江南。
从这里开始,从哪里结束?
孤孑的小艇在荒凉的海面上飘荡而过,她微弱如将熄之火的声音也随着海风飘然,仿佛要消逝。
“你是什么时候从江南回到北平的……”
“元月。”
“哦……我看见你和言臻的照片了,很漂亮,还是……是褚遇告诉我的……他说他们班的女生都特别喜欢言臻,但是男生女生都特别喜欢你……”
“那还真是让人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