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迟疑了一下,想把簪子拔下来放回去。香玉却把她的手打了回去,道“不要碰头!好不容易给你梳好的。你不要觉得不习惯,看多了就好了。”张惟昭沉『吟』了一下,索『性』不纠结了,戴就戴好了。
以最快的度收拾好了,一行人匆匆往前殿走。一路上遇到的小宫女和小宦官,都停下来向这边看,一边看一边议论,有的还捂着嘴笑。张惟昭想想就能知道他们议论的是什么,也管不来那么多,只挺直背往前走。还得注意步子不能迈太大,否则踩到裙子还得出糗。
既然已经装扮上了,那就干脆有点专业精神吧。快到殿门的时候,她想了想,按照平日里看到宫女们走路和过门槛的样子,脚步轻盈地走进殿中,微微低着头,眼睛看着地面,向前几步,声音清脆地说“民女张惟昭,给太后娘娘请安。愿太后娘娘长乐无极。”说着一个万福深深下去。
太后身边本来有几个人围绕着正在说笑,见张惟昭过来,众人都闪开身。『露』出了里边的太后,以及,太子陈佑琮。
“这谁家的孩子这样俊,赶快过来让我瞧瞧。”太后笑着说。
张惟昭站起来抬起头,愕然现不知什么时候太后身边又多了一个人。
陈佑琮正凝视着她。
两个人认识了大半年时间,因为有过很多次深度交流,所以彼此已经非常熟悉。但是,今天换上了女装的张惟昭,却让陈佑琮感觉到很陌生。他仿佛是第一次看到张惟昭,第一次被那双明亮的眼睛注视,第一次被那飞扬流动的神采折服。红润的面颊,饱满的嘴唇和苗条柔韧的腰身虽然美丽异常,而真正能俘获人的,却不是那可以雕饰的美丽,而是张惟昭独一无二的神情和气韵。
那是一种特有的女『性』的力量和魅力。这种女『性』的特质惯常被张惟昭隐藏在她朴实的道袍和洒脱的行为后面。今天的这一身非常女『性』化的装扮,让这一切显『露』无疑。
陈佑琮凝视着张惟昭,仿佛刚刚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又震惊,又欣喜。他眼睛闪亮,表情专注,毫不掩饰自己的倾慕之情。以至于旁边任何一个看到他表情的人都可以猜到他正在感受着什么。
于妙清低下了头。她其实早就有一些隐约的猜测,但是一旦被亲眼证实,完全又是另一种滋味。
香玉和水仙各自忖度,以后对张惟昭还得更恭敬亲热着些,没准这位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成为身份显赫的新贵。
绿萝,以及跟着太子进殿来的冯浩简直乐见其成。张惟昭要是能成为太子的后妃,他们觉得长乐宫和长宁宫都会增添很多欢乐。
一瞬之间,各人有各人的心思。
太后看到陈佑琮的样子,也不点破,把张惟昭招到近前,拉着她的一只手上上下下打量“这样扮起来,真像神仙妃子一样。以后还是要时不时装扮一下的好。只是饰太少,也素了些。罢了,等会儿我叫人拿多宝匣过来,你喜欢什么就挑些什么去。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我就不替你做主张了。”
这在周围的宫人看来,真是无上的恩宠了。要是换了旁人,大概会做出无限欢喜的样子,向太后说娘娘的眼光是最好的,您赐下什么民女都喜欢。
但张惟昭只简单地说“多谢太后娘娘。”本来还想竖掌行礼的,临时突然反应过来和这身衣服不符合,就福了一福。
太后这样面带慈爱的跟张惟昭说着话的时候,陈佑琮就带着笑在旁边看着,心中充满了感动。
这种感觉真美好。他的祖母和她,这两个他最在意的人,她们也彼此这样关心。他虽然生在金碧辉煌的紫禁城,从小周围仆从不断,心头却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阴冷。而今天,这种感觉完全消失无踪了。他的心里,此时就像窗外仲春的阳光一样明亮而温暖。
他甚至不自禁地想到了将来,有朝一日,他们会成为一家人。有这样的家人陪伴在他身边,外边有再多的风雨,他也不怕。他会努力成长,伸出密实的树干,把他心爱的人们遮盖在这树荫之下。
于妙清回到皇后殿中,颇为闷闷不乐。于皇后将一切看在眼里,用完晚膳,于皇后将周遭伺候的人都屏退,单独留下于妙清。
“怎么今日在长乐宫有人为难你吗?为什么面带忧思?”皇后直接问道。
于妙清下意识地触了触自己的面颊,没想到自己尽力掩饰,却还是带出来了。当下也不隐瞒,就一五一十把生在长乐宫里的事情讲给皇后听。她虽然极力想保持住风度,可是讲到陈佑琮用那样的神情看着张惟昭的时候,脸上还是禁不住显出酸楚之『色』。
于皇后听完蹙眉沉思。她虽然不受宠,皇帝、太后和金贵妃这几个人她谁也惹不起,但好歹她还管理着紫禁城的宫务,在宫中也有自己的耳目,知道张惟昭在长乐宫的一些事迹。
尤其是太后说自己身体不适,要陈佑琮在张惟昭的协助下念经清修,为太后祈福,这件事本身就有些蹊跷。于皇后并不知道张惟昭是怎么协助陈佑琮清修的,但自从这个所谓的“清修”开始以来,太后的精神气一天天好转,太子前阵子总是有点小灾小痛,这阵子也好了很多,这多半年竟似个子也长得比前些时要快,面目看着也舒朗了,不得不说,张惟昭还是有点本事的。
太后和太子都信重张惟昭,张惟昭年轻又聪慧,虽然不修边幅,但看底子很有些姿『色』。太子对她有情,这也很正常。但如果太子对她用情至深,这件事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还真的很难说。
情这个字,说轻也轻。世上负心薄幸的男子何其多,对一个女子喜欢的时候捧在手心,不喜欢的时候翻脸无情,这是很常见的事情。但有时候,情却又会沉重无比,远的不说,就说当今的圣上,对着金氏这个大了他十几岁的贵妃,多少年宠爱不绝,就算是后来也不断宠幸其他年轻的妃嫔,也从来没有人能够望其项背。
夜深人静的时候,于皇后也会反复琢磨今上对金氏的执着到底从哪儿来的。若是金氏年轻貌美、才情出众倒也罢了。一个年老『色』衰、宫女出身的人,凭哪一点独得圣宠,在后宫横行霸道这么多年也没倒台呢?
于皇后琢磨出来的结果是,幼年时的关怀陪伴,少年时的情窦初开,皇帝这两样重要的情分,都被金氏给占去了,所以让皇帝无论如何都难以割舍。
眼看陈佑琮也是个重情分的,谁能得了他的衷情,就算不像金氏那样会后半生显赫,最起码也会有十年、八年的风光。利用这十年八年的时间,也能做成很多事了。
于氏子弟大多勤勉好学,只要一点东风,便可乘势而起。若是于妙清能诞下皇孙,等将来太子站稳了位置,金氏已经老迈,说不定还能洗雪于氏家族多年来被金氏打压欺凌的耻辱。
但是,这件事还是要从长计议,急不得的。
金氏现在在宫里还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可撼动。虽说大面上是皇后掌管公务,实际上只要贵妃一话,后宫十二司没有人敢违背她的意思。她一心想让她的表姨侄女儿叶彤樱和太子配成一对,若是这时候于妙清显得太急切了,恐怕会招致金氏的报复。
实际上,金氏已经对于皇后带于妙清进宫,并频频往太后宫中去表达过不满了。每次她出言讽刺,于皇后就平心静气听着,姿态谦逊,这才没有引起更多事端。
皇帝也并不是没有看到后宫这些女人各自的小算盘。但是他觉得反正除了太子妃,太子还会有其他的妃嫔。到时候把太子妃的位置交给金贵妃安排,让她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就是。
但金氏显然不这么想。她替叶彤樱谋划的不仅仅是太子妃之位,还有太子的宠爱和将来诞育皇孙的可能。只有位置没有宠爱也不行,从金贵妃和于皇后的际遇就能够对比出来。但是只有宠爱,没有子嗣也是后患无穷。若是金贵妃当年生下的那个皇子还好好活着,没准儿陈佑琮就不会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上,金贵妃现在也不需要殚精竭虑地去筹谋太子妃之位了。
见姑母低头思索,于妙清就静静站在一边,不敢惊扰。她也知道她刚刚告诉姑母的并不只是少男少女的情感纠葛,而是关乎到皇室和几个家族未来走向的大事。
思索了片刻,于皇后低声说“若是太子真对那个道医衷情,你不要去争锋,反而还要好好和张惟昭相处,谋得她的信任。”
“我不会去和她争锋,姑母您是知道我的,我自来就不是那样的人。我钦佩张惟昭的才华和胸襟,和她也相处融洽。只是我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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