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佑琮牢牢握住她的手,摇晃道“这哪里能怪祖母?都是孙儿有些『性』急一时忘了规矩了。孙儿原不该在朝臣庭奏的时候『插』话的。”
太后如何不明白这是陈佑琮故意这样说宽她的心?她叹了一口气道“不管怎么样,你以后要小心着些知道吗?小心着些总不会有坏处。”
除了小心着些,她又能说什么?一边是她的儿子,一边是她的孙子。她两个都疼惜。
她也不知道陈见浚还会气多久,萎靡多久。她只祈祷大家能安安生生,平平静静地多过几天,不要再起波澜了。
晚饭过后,天上絮絮飘下了雪花。
张惟昭照例到王母殿中做功课。她现在无法出飞仙宫,也不能和外界联系,只偶尔从石燕和杜仲那里得到一些宫中的消息。这两个人分别是太后和太子送进来的,和长乐宫、长宁宫暗地保持着联络。
这是张惟昭从前世到今生,第一次品尝被囚禁的滋味。对于她这个从骨子里热爱自由的现代人来说,这真是一段艰难的经历。
她尽量让自己的生活过得规律,早上和晚上的功课每天都在坚持,读经和打坐能让她心思清明。另外她还每天花相当长的时间来锻炼身体,除了五禽戏之外,她还跳绳和做拉伸练习,就是为了保持身体的力量、耐『性』和柔韧,以确保有一旦机会来临,她有力量迅逃离。
做完了功课,披上了大氅,张惟昭出殿一路往单房的方向走。刚走出几步,和她同行的杜仲突然说“真人,我有些东西落在殿里了,去拿了就来。”
张惟昭道“好的。不着急。”她自己站在越飘越急的雪花里,用手接了几片,感受着雪花在掌心融化的凉意。
过了一小会儿,有人过来,走到了她的身后。虽然那个人也像杜仲一样裹着青旃斗篷,张惟昭却仍敏锐地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她转过身,看向来人,只见对方扯了扯原本盖住了大半张脸的斗篷帽子,冲张惟昭眨了眨眼睛。
却原来是陈佑琮披着和杜仲一模一样的斗篷站在那里。他的身材原比杜仲要高很多,但他微微曲着膝站着,又是在夜『色』里,四周寂静无人,尽可以蒙混过关。
即便如此,两个人都知道要小心行事。张惟昭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向单房走去。陈佑琮脚步轻捷地跟上。很快两个人的身影就消失在夜『色』里。
进了单房,张惟昭关上房门,燃上灯,转过身。
陈佑琮已经脱下了斗篷扔在了椅子上,站在那里看着张惟昭,烛火映照在他的瞳孔里,闪闪亮。
许久未见,乍然看到对方,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在脸上绽开了笑容,却又都挺腼腆的,相对傻笑了一会儿才开始说话。
“你怎么来了?”张惟昭道。
“我……,每日都在惦记着你。只是今日才找到机会进来。阿昭,这段时日你受苦了!但是我更想说的是,你真了不起,我很钦佩你。”陈佑琮低声说。前些时他虽然被关着,但却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张惟昭,通过各种渠道获悉她的消息。
在天威赫赫之下坚持自己的主见,手刃汪直,哪一样都是需要非凡的勇气和胆识才能完成的事。
张惟昭苦笑着摇头“我没那么厉害。那几天全凭血气之勇,并不觉得怕。过了几天,却开始经常做噩梦了。”刚刚手刃汪直的时候,张惟昭觉得自己的心态特别平静,就是完成了一件必须要完成的事。
事情过去大概一周之后,她才开始不断回想起剪刀『插』入汪直腹腔的感觉,回想起当时汪直脸上又惊讶、又仇恨、又狰狞的表情,回想起他想要挣扎起来掐死自己的姿态。白天的时候,这些回忆一遍一遍在她脑中回闪。到了晚上,梦境中会衍生出各种更加恐怖的情节。
张惟昭知道,事情生的时候自己感觉不到情绪波动,其实是在内心自动启了防御系统,来保护自己不受过于强烈的情绪波动的伤害。而在危险解除,相对平静的环境里,防御逐渐减退,原本被隔离的那些情绪就逐一显现了。
除了对杀人事件的反应之外,被隔离的孤独,对未知的恐惧,也会侵袭她。
只是,在飞仙宫里她周围的人,都用一种要么无比崇敬,要么敬而远之的态度看待她,她从来没有机会表『露』出这些情绪。而今天见到陈佑琮,这些吐『露』心声的话就自然流淌出来。
陈佑琮听她这样说,只觉得心都痛了。他伸出手臂,将她紧紧揽进怀里。在她耳边道“我在这里,我会和你站在一起!无论生什么事,我都会和你站在一起!”
她在坚持,他也会坚持!那些不能摧垮她的力量,必定也无法摧垮他!陈佑琮在心里暗暗誓。
窗外北风呼啸,雪花飞舞。
屋里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汲取着从彼此身上传出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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