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仁问王阳明“‘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先儒说,学是效法先觉者的行为,这样说正确吗?”
王阳明说“学,是学去人欲、存天理。如果去人欲、存天理,就自然会求正于先觉,考求于古训,就自然会下很多问辨、思索、存养、省察、克治的功夫。
这些也不过是要除去自己心中的私欲,存养自己心中的天理罢了。至于说‘效先觉之所为’,那只是说了学中的一件事,也似乎在告诉大家学习是向外去求取了。
‘时习’犹如‘坐如尸’,不是专门练习端坐,是在端坐时锻炼这颗心。‘立如斋’,不是专门练习站立,是在站立时锻炼这颗心。
‘悦’是‘理义之说我心’的‘说’。人心原本就欢喜义理,好比眼睛本来欢喜美色,耳朵欢喜音乐一样。
只因为私欲的蒙蔽和拖累,人心才有不悦。如果私欲一天天减少,那么,理义就能一天天滋润身心,人心又怎能不悦呢?”
王阳明认为‘心即理’,所以学是要学去人欲、存天理。比如我们看到《论语》中孔子谈‘父为子隐、子为父隐’这一段时。
如果只是在表面学习,始终得不到要领,甚至会认为孔子过于迂腐,原文意思大致是这样的
叶公对孔子说“我们那里有一个特别正直的人,他的父亲偷了别人的羊,于是他把父亲报了官,并亲自指证他”
孔子回答说“我们那里的正直跟你们那里的正直不一样,我们那里父亲偷了羊,儿子会替他隐瞒,儿子偷了羊,父亲会帮儿子隐瞒。”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况,按照大多人的理解,举报父亲才应该算是正直吧。所以现在很多人不理解孔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作为圣人,为何会觉得父为子隐,子为父隐是正直?这不是故意撒谎?难道撒谎才是正直?
如果不明白为学的目的是‘去人欲、存天理’,就只会从字面意思去理解,认为孔子迂腐,或者认为儒家最注重孝道,甚至愚孝。
当明白为学的目的是‘去人欲、存天理’之后,就知道了孔子其实想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
假如,当你知道父亲偷了别人家的羊之后,一般起的第一个念头绝不是去举报他,而是先隐瞒下来,然后再想办法去处理。
这是良知随感而的正念,它无善无恶。很多人在这个地方分善恶,要明白心之本体无善无恶,良知也是无善无恶。
所以这里替父亲隐瞒也是无善无恶,不要觉得隐瞒就是恶。但是你在书上学到,做人要正直,不能撒谎,要做一个诚实的人,认为偷窃是坏事,不正直的事。
于是你第二个念头开始觉得要举报父亲才对,因为你觉得我必须做一个诚实正直的人,要按原则行事。
此时,当你觉得我必须做一个正直的人的时候,那么你的目的,你的第二念已经离开了良知,变成了为己的私欲。
因为“我要做一个正直的人”,这是‘有为’,这已经不是你良知出的第一个念头了。
不虑而知是良知,不虑才是‘无为’,才是自然之道。不用思考,不用故意,自然就能知道的念头,才是良知所。
而你在外面学到的知识,让你故意思考要做一个正直的人,于是这些知识反倒障碍了良知所,就是知识障,已是私欲了。
所以活在原则里并不一定就是对的,我要怎样…,这不是正是为己的私欲吗?有一个我执在里面,这里大家可能要多思考下,否则理解不了。
因为那些隐藏在善意和正义下的私欲,是很难觉知到的。正如有时候你对孩子过分的好,可能隐藏着一个为己的私欲。
而孔子则是只看自己的起心动念是什么?看自己良知出的是什么?良知是替父亲隐瞒,那就去隐瞒,依照本心行事。这就是诚,诚于自己的起心动念,这就是率性之为道,这就是致良知。
相反,第一念是替父亲隐瞒,但你为了故意做个诚实正直的人,或者为了一个诚实正直的名声,而不依照本心行事,那反而是对自己不诚实,违背了自己第一念的初衷,这是自己欺骗自己。
当良知出的是让父亲去自,那就让父亲去自,孔子并不是教你一种固定的方式,如果凡是遇到父亲违法就要替父亲隐瞒。
那现代社会如果你父亲杀了人,你敢替他隐瞒吗?明显不能,因为良心会不安。
孟子说“学问之道无它,求其放心而已矣!”,就是让自己能够心安,能够问心无悔。
在孔子那个时代,替父亲隐瞒是能够瞒下去的。如果举报父亲偷羊,反而会让自己不能心安,觉得对不起父亲。
在现代社会,犯了法是很难隐瞒下去的,一下就能查到你父亲了,这个时候你隐瞒反而是害了他。所以这个时候你的良知一定不会出替父亲隐瞒的念头。
环境不同,事情不同,处理的方式就会不同,所以孔子说要识时务,其要领是遵从良知的指引行事。
现在就明白了,孔子之所以对叶公说“父为子隐,子为父隐”,只是为了救偏补弊,防止人们错把私欲当天理。
其实还是在教人“去人欲、存天理”而已,为学不过如此而已。
信解诸法,离言绝虑,任何大道一旦用语言讲出来,都会落到一边,一定会有另一边的偏颇。所以道可道,非常道。
圣人一般不会写书,也是因为但凡阐述一个观点,必定有另一个观点来对立,容易误导人。
所以经典都是描述圣人与弟子的对话,讲述的都是圣人针对弟子问题的偏颇来纠偏。
《金刚经》、《论语》、《传习录》皆是如此,《道德经》也是老子为了解答尹喜的疑惑而留下的文字。
所以我们学习前人经典时,就不要只看重文字的表面,而是深究圣人讲述这段话时,是为了纠什么偏?去什么人欲?存什么天理?
唯如此才是真正的知学,才能做到孔子所说的‘一以贯之’,学问才不会感觉支离破碎。才能够将所学全部串联在一起,如此用功必定事倍功半。
然后在此基础上才有“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才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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