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庙
不知怎么这几日负责送饭的张婆子日日都要迟个一时半刻才送来,且送来的饭菜份量一日比一日少,不是半生不熟就是馊了。
冯姨娘不得已将原先藏着的一点饰、碎银子都拿去贿赂了,却也只换那一点腌菜和半块粗面馍馍。
这一日,张婆子又来送饭了,她粗暴的用身子撞开门栓坏了虚掩着的门,然后将手上端着的缺了口的粗陶碗重重往又积了不少灰尘的木桌上重重一放,斜眼看了冯姨娘一眼,不耐烦道,“放饭了!”
冯姨娘已经不复原来的肌肤白皙,现下脸色腊黄腊黄的,原先穿得齐整的衣裳,如今空荡荡的挂在身上,整个人都多了几分凄苦和风霜。
她从脏乱的床铺上下来,走到桌边便瞧见碗里装着半碗飘着黄菜叶的菜汤和半个被人啃剩下黑面膜膜。
张婆子看她一眼,皱着眉催促道“姨娘还是快些吧,奴婢还等着您吃完收碗呢!”
冯姨娘看着眼前碗里的东西,直泛恶心,终于忍不住咬牙指着张婆子质问,“怎么这些日子送来的饭食一日比一日差?你们这些黑了心肝的,拿了我的银钱竟然就给我吃这些?”
张婆子无视冯姨娘的斥骂,不痛不痒道,“既是姨娘嫌弃饭食差,那奴婢收了便是,只是今日还有这点子吃食,奴婢可不敢保证明日也还有。”
说着,就要伸手拿碗。冯姨娘一下子摁住张婆子的手,“贱婢,你什么意思?是不是吴氏那贱人授的意?亏她入门时装得那般大度贤良,果然如今生了个哥儿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这是打着算盘要趁我落魄要我的命?”
张婆子狠狠抽回自己的手,将一时不察的冯姨娘弄得一个趔趄。
“都到了这地步,冯姨娘且好自为之吧。”
张婆子眼疾手快的将碗端在手里就要出去,冯姨娘一挥手就将那碗砸了,然后紧紧拽着张婆子的手,苦苦哀求,“张姐姐,我怎么也是府里二姑娘的生母,是老爷正经的妾室,老爷心里是有我的。我虽说犯了些小错要到家庙给老太太祈福三年,但太太要磋磨死我,老爷也必是不许的,我若是真在家庙出了事,张姐姐你也难辞其咎呀!求你行行好,帮我给老爷和二姑娘递个信,就说太太要害我,不管成与不成的,我都念您的情。”说着冯姨娘忙从衣襟里掏出上回江芸留下的两块银子往张婆子手里塞。
张婆子冷眼看着冯姨娘前后两幅不同做派,面上一片愁容,装作为难的样子从冯姨娘手上抓过两块银子。
“唉!瞧着姨娘这个样子,奴婢也是不忍心。看在银子的份上,奴婢说一句,您呀,这是连仇人都弄错了。便是再怎么去告太太的状,太太也是安枕无忧的。”
冯姨娘愣了,气得口不择言,“怎么不是吴氏?若不是她,谁还能支使得动你们?莫不是你这婆子哄我?”
张婆子喜滋滋的抛了抛刚到手的两块银子,慢悠悠道,“姨娘如今最后两块银子也到了奴婢手上,还有什么值得让奴婢哄的?也罢,看在姨娘你早晚都要死的份上,奴婢便让你做个明白鬼吧。前些日子姨娘在家庙还能吃到好素斋,全靠着太太管家,公私分明。如今太太生了哥儿,一颗心都扑到了哥儿身上,林姨娘又一直巴结奉承着,太太就将无关紧要的浣衣房、花园子、家庙这些地方的活儿都交给了林姨娘,姨娘自然也包括在内。林姨娘可是说了,叫奴婢们好好招侍姨娘你,不瞒你说这些日子的饭食还算好的,明儿就不是奴婢来送饭了,明儿换孙婆子来,她女儿可是在林姨娘院里当差的,也不知姨娘还敢不敢吃她送的饭。”
冯姨娘的嘴巴张开又合上,伸手紧紧拽着张婆子的衣袖,哭求,“张姐姐,你救救我,帮我送送信……”
张婆子摇头,一脸无可奈何,“唉!这哪是这般容易的,孙婆子和她那媳妇盯着呢,谁敢帮你?不过看在银子的份上,奴婢给您指条明路,咱们家庙在山上,春日里野菜,蘑菇都不缺,这灶房就有一口烂锅,打火石也是现成的,姨娘自己弄些柴来,怎么也能混个水饱。上回二姑娘不是还说要来看姨娘?姨娘就等着二姑娘来吧。”
见冯姨娘没什么反应,张婆子从她手里扯回自己的袖子,摇着头往外去了,边走还边感叹,“唉,可怜见的,也不知同林姨娘结了什么仇?都到了这地步还要不死不休的……”
冯姨娘眨了眨眼,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的粗陶片堆里,将脸用手捂住,放声痛哭,“呜呜呜……”
第二日,送饭的人果然换了,来的是一个三角眼、一脸刻薄的婆子。她手上端了一个粗笨的木碗,碗里装着半碗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对方直接将碗递到冯姨娘嘴边。
“听说姨娘昨日摔了碗?可见是旁人怠慢了姨娘,今日换了奴婢,奴婢特地寻了个耐砸的碗,也好伺候姨娘用饭。”
冯姨娘躺在床上看着眼前的木碗,惊惧得瞪大了眼睛,挥着胳膊,“你,你走开,我不吃!”
孙婆子扯着唇露出了一个阴沉沉的笑,“冷了就不好吃了,姨娘放心,这里头虽然放了些往日没有的东西,却也不至于一下子吃死人。来,奴婢喂您?”
冯姨娘在床上拼命挣扎,孙婆子死死的压住她两条胳膊,用一只手强硬的掰开她的嘴,端起碗就往里灌。
冯姨娘死命摇头,任由粥水浇了满头满脸,还是没能阻止,到底吞咽了些进肚。木碗见底,孙婆子满意的放开她,端起碗站起身就往外走,“姨娘好生歇着,奴婢下回送饭再来。”
“呕,呕……”冯姨娘翻身趴在床边拍着胸口干呕,可惜什么也呕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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