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弋离开大殿,只见丹墀之上正等了数位准备见驾的大臣,她步下石阶时只听其中一人道“若要保国祚无虞,必须马上处死陈理,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啊。”又听另一人道“少傅大人明鉴,我等附议。”
妙弋停下脚步,少傅大人?莫非他便是太子少傅何瀚?他曾效力于陈友谅,如今竟极力主张杀其子,足见此人心思狠辣,绝非善类。她重上石阶,从旁打量眼前身着赤色武官冠服,五十上下年纪,高额直鼻,目露犀利神色之人。若看年龄,倒正与何瀚相匹配。妙弋上前开门见山地问道“大人可是太子少傅何瀚?”
那人侧目看了妙弋一眼,鼻中冷哼一声,道“哪里来的白面书生,态度如此轻慢,竟敢直呼本官名讳。”
确是何瀚无疑了,妙弋正待走上前去诘难,有太监从殿内走出将他请入面见太子,她方作罢。
却说何瀚等人参拜过太子后,便将杀陈理,绝后患之言备述一遍,言之凿凿,恳切之至。
太子却是不以为意,他不主张滥杀滥罚,只道会回禀陛下,若能以流徙代替杀戮,或许更能令天下人信服。
妙弋因受太子所托,马不停蹄赶往刑部,接待她的刑部侍郎将大赦名单呈送来,陪着笑道“请徐大人过目,”又指着一页道“这里是晋王拟送的名单,这一份是燕王报送来的……”
妙弋翻看着燕王拟报的单子,竟现了一个熟悉的姓名——戴冽。可是玄武湖畔安婆婆家中所挂的那把蒙古弯刀上镌刻的名字?
她带着疑问道“侍郎大人,这个戴冽,可曾在蒙元的枢密院效力?”
侍郎道“徐大人稍待,容我去核查一下。”片刻后,侍郎回来道“戴冽果真曾在前朝枢密院任禁军教头。”
看来戴冽并没有死,安婆婆若知爱子尚在人世,且已在大赦名录中,该有多高兴。妙弋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问道“燕王为何会瞩意一个前朝的囚犯?何况这戴冽事前并未在特赦名录中。”
侍郎环顾左右,看四下无人之际意味深长地对妙弋道“徐大人有所不知,说是大赦天下,实则有诸多限制。两位殿下所递名单上的这些囚犯,本不属于大赦之列,有的是犯人家眷使了银钱的,有的或是对殿下们有用的,多属能人异士之流。”
妙弋似有所悟,道“多谢大人相告。”
侍郎笑了一笑,道“你我都是太子门客,同气连枝,无需言谢。徐大人上巳节救驾一事已传遍京中,令人感佩,如今太子身边有徐大人这样的年青才俊辅佐实乃国之幸事。”
妙弋听他这般恭维,顺着他的话说道“侍郎大人过誉了。徐弋有一事相央,乞望大人不吝赐教。”
侍郎煞有介事地道“徐大人所谓何事?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妙弋道“我有意借此大赦之机助一位身陷教坊司的红粉脱离贱籍。”
侍郎笑着道“在下明白了,人不风流枉少年嘛。教坊司属礼部管辖,礼部尚书的表侄年前曾误伤了人命,羁押刑部受审,后经我从中斡旋,轻判了事。他欠我一个人情,这事好说,一炷香的时辰,我保管将你那位红粉的籍册拿回。”
妙弋大喜过望,起身拱揖道“那徐弋先行谢过侍郎大人了。”
将寒漪的籍册攥于手中,妙弋心中很是快慰。她不急于离开刑部,凭借手中东宫令牌,迳入刑部大狱,见到了戴冽。
隔着牢门,戴冽正盘腿在木榻之上打坐静修,他鬓散乱不辨面目,身形略显瘦削却不颓靡,与以往的勤加练武应是不无关系。
妙弋开口道“戴冽,你不识得我,我却知道你。玄武湖畔渔村安氏可是你母亲?”
戴冽猛地睁开双目,急问道道“我娘她怎么了?”
妙弋道“你放心,我时常会去探望安婆婆,她身体康健,衣食无忧,只是不闻你的下落,误认为你已离世,每每看着你的那把蒙古弯刀,便暗自垂泪。”
戴冽起身走到牢门前,从栅栏间细细打量妙弋,双目炯炯有神。他心中暗思,眼前之人明明是个女子,却以男人装束示人,定是有她的道理,便问道“小兄弟该如何称呼?”
妙弋含笑道“在下姓徐,单名一个弋字。”
“徐弋贤弟,若真如你所说,我戴冽谢你。如今恰逢大赦,我就要离开这牢笼,烦请你转达我母亲知晓。”说罢躬身作礼。
妙弋道“这个自然。我有一事问你,你是否已承诺燕王为他做事?”
戴冽道“你是说,那日与我商谈之人是燕王的属下?那人只道请我训练府兵,我急于脱离这刑狱,便应承了他。”
妙弋问“可有签定什么契约?”
戴冽摇头,道“男人大丈夫一言九鼎,他们承诺还我自由之身,我替他练兵有何不可?”
妙弋笑了一笑,道“你替他练兵,可不必许他时日,过上三五日后,到我府上来,我保你俸禄比他燕王府的还要高,如何?”
戴冽仰头笑道“想我戴冽身陷囹圄数载,一朝出狱,竟还有人争相求聘。你待我老母亲不薄,待我见过她老人家后,自去寻你。”
明月楼。
允恭正襟危坐在贵妃躺椅上,静静欣赏寒漪为他抚琴浅唱。她眉目清冷,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也正是这清纯的气质与独特的韵味,撼动着他的心魄。
寒漪弹奏的是一曲曲调婉转低回,如泣如诉的《凤求凰》,她轻启朱唇,吟唱着“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一曲终了,允恭竟仍沉浸其中,他半晌未动,直到寒漪起身扶住他的肩头,他才恍然出神,侧看着她清澈的双眼,吟道“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寒漪红了脸颊,在他身旁坐下,轻靠在他肩头。两人静静地坐着,相互依偎,寒漪幽幽地道“想那凤鸟与凰鸟,情投意合,两心和睦谐顺,让人无限神往。允恭,你为我付出许多,我也能感受到你是喜欢我的,可你为何……今晚,可不可以留下来,我想……我想回报于你。”说完,她满面娇羞地合上双目。
允恭握了握她的手,道“寒漪,别那么说,你若想回报于我,就等着我为你赎身,等我替你销去贱籍。”
寒漪将脸颊贴紧了允恭肩膀,眼中缓缓溢出泪来。
妙弋眼看着允恭步出明月楼,她挥开聚拢相迎的鸨儿,径往寒漪房中行去。
寒漪见到妙弋以男装扮相出现在她面前,颇有些吃惊,她转而笑脸相迎,道“姐姐,你怎么来了?”
妙弋将籍册交到了她手中,寒漪犹疑着展开来看了,面上由震惊转为激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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