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弋更觉可疑,遽然间她竟想到了寒漪。难道说允恭找到了寒漪,或是寒漪根本没离开过他?本想助他快刀斩情丝,可别藕断丝连才好。
玄武湖畔安婆婆的屋舍中,一切如旧,只是堂屋壁墙上再不见悬挂的那把蒙古弯刀。
妙弋带来的礼品摆满了正堂的八仙方桌。安婆婆笑得合不拢嘴,她拉着妙弋的手,道“姑娘来就好,何必又破费,冽儿如今不常回来,我这独居的老太婆如何用得上这许多的好东西。”
妙弋笑道“好东西自然不嫌多,都是我孝敬婆婆的,婆婆留着慢慢用嘛。”
安婆婆让了座,沏了茶,道“如今冽儿在姑娘府上供职,说来该是我老太婆登门拜访才做得礼数。”
妙弋道“婆婆实在不必拘泥这些,我来也是因犯了馋虫,想吃婆婆做的鱼羹了。”
安婆婆起身道“这个简单,姑娘略坐坐,保管教你吃得过瘾,我再给允恭少爷多备上一份,姑娘捎给他。”
妙弋连忙拦了安婆婆,道“不急不急,我还想同婆婆说会儿话呢。”
安婆婆这才又落了座,试探地问道“可是冽儿出了什么事?”
妙弋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慌乱,原来编织谎言竟这般为难,她故作轻松地道“没有,他很好,婆婆安心。只是,近来北平府有紧急军务需要像戴冽大哥这般稳妥之人前去处理,他来不及向婆婆辞行,昨日已启程了。”
安婆婆眼中掠过一丝隐忧,倏尔旷达地道“他做得对,凡事当以军务为重,不必顾及我。”
妙弋暗暗松了一口气,道“婆婆如此豁达大度,怎不叫妙弋肃然起敬。”
玄武湖畔,妙弋信步在堤岸垂柳下,看碧波照影,白鹭惊飞。辞别安婆婆后,她心绪犹难平静,不知还能隐瞒多久,面对着潋滟湖光,她在心中默默地道“戴冽,我会代替你为安婆婆养老送终,你和阿庐放心地去吧。”
大都督府外。
妙弋掀开马车帏帘,恰巧见允恭行色匆忙地上马离开,刚想唤住他,突想起他近来行踪无定,便吩咐车夫远远跟上,欲一探究竟。
寒漪打开院门,满面含春地将允恭迎入院内,允恭牵了她的手,笑道“你是算准了时间在院门口等我的吗?”
寒漪娇柔地一笑,道“我能感觉到你离我越来越近呢,才出了屋门就听到马蹄声,便知你到了。”
两人相对立在院中一株长势亭亭如华盖的西府海棠下轻声细语地说着情话,全然没有留意妙弋正推开虚掩的院门,走入院中,她看着二人如胶似漆的模样,宛若一对恩爱夫妻,便知一切都晚了。
猝然见到妙弋,允恭并未过分吃惊,他挡在寒漪身前,冷然道“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找上门来,也好,不用在你面前藏着掖着了,可我也绝不容许你再威吓寒漪离开我。”
听了允恭此言,妙弋不觉心寒,这哪里像在对长姐说话。再看向寒漪,她躲在允恭背后,安之若素,看样子早将答应过她要远远离开,再不相扰之言抛诸脑后了。
妙弋走近允恭,道“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允恭一副不耐烦的神情,道“从我再不愿同你去玄武湖泛舟垂钓之时,很久了,算来三月有余。我曾经那么信任你,你是我最尊重的长姐,可为何偏偏是你,要将我和我最心爱的人拆散?”
妙弋终于找到了允恭对自己态度陡然转变的症结所在,她苦涩地一笑,道“我拆散你们,是因为你们根本就不会有结果,我还不是为了你?”
允恭摇着头,悲凉地道“不,你心里只有家族荣耀,何曾真心待我?没有寒漪,我将生无可恋,你若真为我好,就不该将孤苦伶仃,走投无路的寒漪遣走!长姐,你知道吗?当我知道是你做的,我心中只有恨意。。。。。”
寒漪从允恭身后走出,楚楚可怜地道“姐姐,是我不好,答应你的事,我终究没能做到。我离不开允恭,他也不能没有我,求姐姐成全我们。”
允恭牵住寒漪的手,侧对她道“寒漪,无需求她成全,再没有任何人能将你我分开。你如今已有了身孕,便是我爹娘也不能将你拒之门外了。”
妙弋愕然道“你说什么?寒漪有了……身孕?”
允恭用极冷硬的语气,一字一顿地道“没错,她怀了我的骨肉,你很意外吗?别再想从中作梗,抛鸾拆凤,我再不会让你得逞!”
妙弋看着允恭,突然觉得他变得很陌生,自己像是阻碍他幸福的屏障,如此多余,她道“你无需对我这般戒备,你的事,我也不会再插手,我只想奉劝你,在做任何打算时,别让娘伤心为难。”
允恭道“我自有分寸,记得你说的话,别再插手我的事。”
他揽了寒漪的腰转身向内堂走去,妙弋只觉悲不自胜,她嫡亲的弟弟仿佛离她越来越远,她开口唤道“允恭,你等等。我才离了安婆婆家,原本是去大都督府给你送鱼羹的,你要不要同我去马车上取来?”
允恭停了步,似要转回身来,却终是没再看向她,只是冷冷地道“不必了,你离开时记得把院门带上。”
堂屋的门霎时从里间闭合,犹如隔膜横亘在姐弟之间,再无曾经的和谐与挚情。
石山,阅文书院。
初夏的山中,仍有一丝凉意。妙弋此刻心灰意冷,她恍恍惚惚地走入草堂,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迎上来的不是小童,而是镜海师伯的学生柳岸。他乍一见到妙弋,只是一瞥,便已觉目醉神迷,恍若见到了仙姿佚貌的月殿嫦娥,痴痴傻傻地站在她面前,一时竟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妙弋知他未识自己女子身份,便道“柳兄,我是徐弋啊,这身打扮是不是吓到你了?”
柳岸这才如梦初醒,猛地一拍脑门,道“徐兄?真的是你,你竟是女子!”
妙弋浅浅一笑,道“从前为出行便宜,不得已作过男子装扮,不是有意欺瞒柳兄,还望见谅。”
柳岸犹惊艳道“我还以为见到了青女素娥下凡尘。徐兄之貌当真是沉鱼落雁鸟惊喧,闭月羞花花愁颤。”
分两髻的小童一蹦一跳地跑来,冲妙弋道“你来了,你是来寻镜海先生还是扶风师叔的?”
妙弋笑问道“小童,先生和我师父不在一处吗?”
小童撅嘴道“你怎么还叫我小童,我叫小山。”他转头又对柳岸道“你这位徐兄长得美又如何?稀里糊涂的,记性这般不好。”
一句话惹得妙弋哑然失笑,她点头道“好,我承认我有时的确稀里糊涂的,你批评的对。”
小山这才满意地笑了笑,道“镜海先生应邀去别的书院讲学了,扶风师叔在后山练功。”
妙弋笑道“谢谢小山,我去后山寻我师父了,改天再来同你玩耍游戏。”
小山和柳岸别了妙弋,目送她离开,许久都不曾移步。小山咬着手指,道“下回,她一定又不记得我的名字。”
柳岸看看他童稚的模样,将他手指扯开,玩笑道“别吮了,口水要掉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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