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弋唤出盈月,要她将庭院,闺房的门统统紧闭,再不见客。她独坐在书案前,抬眼可见那幅《顾步鹤图》,手边特制的刀架上摆放的是在御苑马场那日太子当众赠的鸳鸯玉刀。
她抚着刀背上那对沁色入骨,栩栩如生的鸳鸯,玉质温润,触感细腻。周王朱橚曾半开玩笑地提起,称这鸳鸯玉刀乃周朝君王大婚的礼器,想必赠刀之时,太子便已对她心有眷恋。
若及早知晓这鸳鸯玉刀的来路,她必坚辞不受,可她懵懵懂懂地收下了这玉刀,定是给太子造成错觉,认为她亦对他心存爱意,这才有了后来蔷蘼花下那番言辞灼灼的告白。。。。。。可她果真对他无意吗?她一时也想不清楚。
盈月端了托盘走近妙弋,轻声道“小姐,东厨刚送来的牛乳炖燕窝,热腾腾,香喷喷的,您要不要用点?”
妙弋恹恹地道“先放着吧。”
盈月乖巧地将托盘放在一边,不无关切地对妙弋道“小姐看着这把玉刀许久了,可是有什么心事?”
妙弋道“也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接受这把鸳鸯玉刀,他如今便不会这般为难。盈月,你替我记下,下次进宫把这玉刀带上,找机会送还给太子殿下。”
盈月虽有些吃惊,可见妙弋郁郁寡欢的模样,便也不再作声。
外间的几个小丫鬟朝门内探头探脑的,惊动了盈月,她生怕扰了妙弋,忙出外察看制止。
过了一刻,她进了房中对正搅动着汤匙饮燕窝的妙弋道“小姐,夫人房里的嬷嬷领了太原郡侯家的芊蔚姑娘特来拜访,说是有事相商。小姐若是不想见客,我这便去回了嬷嬷,就说小姐身体不适,叫她改日再来。”
妙弋放下汤盅,道“不用,芊蔚马上就是我的表嫂了,她这个时候来,定是与大婚之事有关,我得见。”
小园金鳞池畔的水榭中,妙弋与芊蔚相见甚欢,二人自西郊马场赛过马球后便互有相识恨晚之感,她挽了芊蔚的手臂,与她同坐在凭栏的美人靠上,笑着道“嫂嫂,我见你春风满面,喜上眉梢,原来将嫁的女子竟是这般楚楚可人。”
芊蔚羞涩地笑道“妹妹别再取笑我了,怪不好意思的。”
妙弋故意道“现在便开始害羞了,那大婚那日可怎么办才好呢?”
芊蔚着脸摇着妙弋的胳膊,道“这几日被教习嬷嬷们灌输了许多大婚的礼仪规矩,我头都懵了,今日好不容易溜出来透透气,有件事还要相烦于你。”
妙弋笑道“新嫁娘的事,何来相烦之说,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芊蔚坐直了身子,神情庄重地道“我想请你做我大婚时的喜娘。”
妙弋思忖着道“我可以吗?我从未做过喜娘,若是做得不好可怎么办?”
芊蔚道“婚礼那日有好几个女傧相,你只消陪在我身边,同我做个伴儿便好,其他的自有旁人打理。”
妙弋略一沉吟,道“我既答应了你,岂能对大婚礼节和仪式一无所知,让你的教习嬷嬷也给我讲一讲吧。”
芊蔚眉开眼笑地道“妹妹这是答应了,太好了,有你在我身边,我便不那么紧张了。”
马车内,芊蔚同妙弋兴致勃勃地描述着大婚那日的布置,她看着芊蔚情致如此高昂,便也听的津津有味,暂时将与太子之间的不快抛诸脑后。
芊蔚声情并茂地道“妙弋,我给你准备了一身喜娘的吉服,同我的喜服有些相似,你穿上一定好看,一会儿试一试,看哪里还需要修改的。”
车帷外的马夫忽然闷一声,接着被人推下奔驰的马车。
芊蔚大惊失色,紧紧抓住妙弋的手,妙弋冲她小声道“光天化日之下,难不成碰到了劫匪。”
她将帏帘掀开一道隙,朝外观望,见马车正被一个背影魁梧的年轻男子掌控,离了街市,向偏僻的城郊飞驰而去。芊蔚失神地瘫向靠垫,口中喃喃地道“是他。。。。。。”
妙弋问道“你认得这劫匪?”
芊蔚惶然地点点头,道“妹妹放心,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又冲着帏帘外的男子道“邓悬,你要做什么,快停下!你若再不停下,我便跳车了!”
马车渐渐放缓了度,在人迹罕至的林荫道旁停住。不等芊蔚掀帘下车,那被唤作邓悬的男子已将身闪入车帏内,她慌忙将妙弋挡护在身后,朝他声色俱厉地道“你放肆,还不快离开!”
这邓悬生就一副狂傲不羁的相貌,他眼神灼灼地注视着芊蔚道“我在郡侯府外守候了数日,总算等到你外出。芊蔚,见你一面千难万难,我有话一定要对你说。”他冲妙弋道“你,给我下车呆着去。”
妙弋暗中捏了下芊蔚地手臂,缓缓从车厢一侧向帏帘处挪动,她早注意到那男子腰间所佩的短刀,在靠近他身侧时,飞快出掌突袭,在他挥掌招架,措手不及间,已将短刀从他腰侧刀鞘中夺出,横架在他脖颈间。
邓悬惊讶地瞪视了她,道“你居然会武功?你是何人?”
妙弋扬一笑,道“我是芊蔚请来的喜娘啊,你的功夫还不及我这个弱女子,也敢在青天白日里劫人?”
邓悬冷道“我不过一时大意,未曾料到你一个小女子竟有武艺傍身。”说话间,他反手便来抢夺短刀,妙弋将刀刃紧贴上他颈侧,将他逼到角落中,道“你再不安分,休怪我让这白刃见,到时再将你绑缚了送去高阳郡侯面前,看他怎么处置你!”
这一招果然凑效,邓悬听她提起高阳郡侯,立时蔫头耷脑。妙弋约略猜到邓悬劫走芊蔚车驾的用意,她道“过两日便是芊蔚大婚之期,你在此时节外生枝,可是想害她名节不保?”
邓悬紧皱着眉头,道“芊蔚不能嫁给旁人,她同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才是她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妙弋看了看芊蔚,问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芊蔚摇头,急急地道“邓悬,你可不可以不要一厢情愿,在我心里,你只是我的哥哥。”
邓悬痴望着她,道“我知道你定是受你爹娘强迫,才故意这么说的。你放心,待我去杀了朱崇岐,你便不会被你爹娘逼婚了。”
芊蔚闻言,崩溃大哭,道“你敢杀了崇岐,我便自尽!”
妙弋察颜观色,听辨曲直,明白了八九分,她从容地道“芊蔚,你别哭,我看出来了,你是愿意嫁给朱崇岐的,这个邓悬当真是自作多情,坏人事。依我看,他全然及不上朱崇岐,只会一味的莽莽撞撞,感情用事,根本给不了你安稳的生活,你的选择是对的。”
邓悬见芊蔚在他面前泣涕涟涟,又说出要自尽的话,似是受到极大的触动,他忍泪道“你才见了朱崇岐几面,便要为他自尽?我不甘心!”
呼喊追寻之声自远及近传来,似是方才跟在芊蔚马车后的仆从们,妙弋将刀刃松开一寸,道“邓悬,你若实相,便离芊蔚远远的,别再来打扰她的人生,便是对她最好的。我现在放你走,你若还敢造次,我必定告知高阳郡侯,将你流放边塞,一生一世不得回京!”
妙弋将短刀抬离,邓悬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转身跃下车驾,落魄而去。
马车驶上正轨,芊蔚惊魂未定地靠在妙弋肩上,将来因去果向她和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