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骤然离世,死因存疑,允恭身为长子,不曾榻前陪侍,甚至缺席了临终送别,府中已派出好几拨人满应天城找寻,皆无功而返。因允恭失联,膺绪又年青,燕王便承担起治丧诸事,忙前顾后,面面周到。
失去丈夫的谢夫人已是哀痛欲绝,又因允恭的渺无踪迹而惴惴不安。妙弋悄悄走出灵堂,只身来到宗祠外,翘等待允恭。寒凉的夜风中,她左思右想,弟弟回来后,是否将父亲真实死因告诉他知晓,凭她一己之力,实难同天家对抗。
夜幕中,允恭骑着马驰近,他丢开缰绳,跃下马背,不可置信地看着妙弋道“长姐,你为何穿着孝服?”
妙弋含悲饮泣道“你怎么才回来,这一整天你都去了哪儿。。。。。。我们没有爹了,没有爹了。。。。。。”
允恭骇愕不已,抓住她两臂摇动着道“你胡说!怎可开这样的玩笑!”
妙弋已无力推开他,滴泪道“徐允恭,爹娘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为何不在?爹没了,你能撑得起整个徐家吗?”
见长姐悲伤已极,他始信父亲已故,祠堂中隐约传来哀泣之声,他疯似地奔入宗祠,未几,只闻到一声悲号,“爹——孩儿来迟了。。。。。。”
周王府。
朱橚盘腿坐在庭园的一处山池边,欣赏着对面一对姿态优美的仙鹤,其中一只扑闪着洁白的羽翼,引吭鸣叫。他悠然对那鹤道“都说鸡知将旦,鹤知夜半。你每每夜半而鸣,是在催促我快去安寝吗?”
仙鹤无言,却听山石后传来女子的声音,“静将鹤为伴,闲与云相似,周王殿下好生逍遥。”
朱橚循声看去,妙弋一身夜行衣,从假山后现身,他笑着起身相迎,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嫂嫂啊,稀客。”
妙弋道“五弟,我有要事寻你帮忙,深夜飞檐入府,多有得罪。”
朱橚不以为然,笑道“嫂嫂这话可就见外了,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敢不尽力?”他一转念,敛去笑容,又道“魏国公的事,我已有耳闻,嫂嫂请节哀顺变。”
妙弋点点头,随即直言道“我知你十年如一日,潜心研习岐黄之术,已有大成,便想请你替我验试一物,此物毒性或在鹤顶红之上。”
朱橚预感事关重大,问道“此事,我四哥知道吗?”
妙弋如实道“不知。我深夜乔装前来,便是不想叫人察觉,你若为难,我这便离开,另想他法。”
朱橚连声否认,称绝无不帮之意,他将妙弋带到一间炼丹房,从她手中拿到那只筷匣,开始着手从匣内提炼毒液。不多久,他手举着琉璃杯,在妙弋面前扬了扬,道“成了,万事俱备,还差只活兔。”
他稍稍活动了筋骨,移步到一只铁笼边,笼内养着数只兔子,他捉了一只白兔出来,缓缓将琉璃杯中的毒液灌入它口中。约莫一顿饭的功夫,那白兔显出些许焦躁之态,似乎并没承受太大的痛苦,不一会儿,它便没了动静,恰如睡熟了一般。
朱橚将死兔剖检查验,琢磨一阵,才对妙弋道“这不是寻常的毒药,我看这试毒的兔子疼痛时长短,从外观上丝毫看不出中毒迹象,只有将它开膛之后,才会现玄机,血液凝固太快,脏腑已是乌黑变色。”
妙弋眉头紧锁,道“惯常的毒药,诸如鹤顶红,断肠草,牵机药,中毒者皆剧痛难忍,死后也会七窍出血,皮相乌紫,惨不忍看。依你之见,此毒究竟为何物?”
朱橚苦苦思索,突然想起了什么,快步朝靠墙的一壁书橱走去,他在众多的典籍、古书中翻找半晌,惊喜地道“找到了,应该是这个,西域奇毒化魂蚀心散!”
妙弋终于得到了困扰她多时的答案。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她心内燃起复仇的火焰,凡是与父亲的死有关之人,谁都躲不过!离开周王府,她趁着夜色,潜进医官的宅邸,顺手扯下宅院中挂晒着的一截土布。
那医官正躲在窗下焚烧纸钱,口中还念念有词,妙弋无声无息站在他身后,忽然开口道“你在忏悔什么?”
医官猛回头,待他看清来人,惊地跌坐在地,张口结舌话不成句地道“大小姐,你何时来的?我这……深夜难眠,正祭奠故人……”
妙弋冷声道“你觉得,我还会信你的话吗?”
她背着的手从身后亮出,将那截土布扔在他身前,道“摆在你前面的只有一条路,以死谢罪吧。”
医官沉默片刻,绝望道“我自知躲不过此劫,大小姐,我死不足惜,还请您放过我的家人。”
妙弋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会为难无辜的人。”
他释然一笑,想了想,道“我愿为我的私心付出代价,不过,那太医院的院使也有问题,我怀疑,他是故意要致国公爷死命,大小姐莫要放过真凶。”
他用颤抖的手捡起布匹,悬在梁上,自尽身亡。妙弋走到窗边,将余下的纸钱尽数投入腾着火苗的火盆之中。她合上屋门,刚行到院中,忽见院墙上有黑影晃动,她按住手边的佩剑,腾身跃上墙头,朝那黑影追去。
那人轻功不及妙弋,眼看要被赶上,情急中他猛然转身出手偷袭,她接住招式化解,从容应对,不出几合,那人边退边开口道“长姐,别打了,是我。”
竟是小弟的声音,妙弋忙收住势,朝他仔细看去,月色下,他揭下蒙面黑巾,果真是膺绪。他挠着头道“长姐莫怪,黑灯下火的,我才看出是你。”
她拉上他,直奔到一处僻静的旷野才停下脚步,问道“膺绪,你怎会去了医官家中?”
他道“不瞒长姐,其实我一直觉得爹死因不明,我怀疑爹是因功高震主,被暗害的。”
妙弋没想到,小弟年纪尚轻,却已这般洞悉世事,并已付诸了行动,欣慰之余,她又觉后怕,出于对小弟的保护,她语重心沉地道“这些话,往后绝不可再提。膺绪,你才十五岁,有的事,自有长姐区处。”
膺绪若有所思道“长姐,你也觉得爹的死疑点重重,对吗?”
妙弋对此事讳莫如深,道“你可知你的一言一行,对国公府乃至徐氏阖族的兴衰浮沉,生死存亡都将有莫大的关联,你和允恭,都要好好的。御医说过,爹是因积劳成疾,暴厥而逝,别想那么多了。”
膺绪还想争辩什么,被她严辞制止,她主意已定,以一己之力替父报仇,哪怕以卵击石,虽死无悔。
妙弋本打算隔日去寻那太医院院使,不想却得到他在宿醉归家途中,不慎坠入河道溺毙的消息。她决计不信院使系失足落水,定是朱元璋所为,天理昭昭,他也怕有朝一日恶行败露,引起民怨沸腾,因此杀人灭口,当真是司马昭之心!自此,她对朱元璋的仇恨更甚。
宣威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