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弋道“不必劳烦,此番我若有暴露之虞,你岂非成为众矢之的。我已派人先回幽篁山庄做了布置。你有任何消息,传来山庄即可。”
是夜,妙弋一行离开居府,一路上,盈月少有地沉默寡言,妙弋看在眼里,顿然明白了她的心事,不由心生悔意。在竹里馆安顿下来,特地拉她坐到一处,搭着她肩头,道“盈月,是我疏忽了,我不该让你随我进了居府,应留你在马车上或是先回山庄才是。”
盈月故作轻松地笑道“小姐,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没关系的,我早就放下了。”
妙弋轻叹道“你我姐妹,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她垂下头,神色略显黯然,道“我也不知怎么了,虽然时过境迁,可再次见到他,也还是会想起从前的许多瞬间。。。。。。”她压抑着波动的情绪,又道“我不该去想那些,看到他和辛夷过的很好,这就足够了。”
妙弋哀怜地搂了搂她的肩,道“我的傻盈月,为何偏偏是这么长情的女孩儿……”
盈月轻歪在她身旁,仿佛寻求到温暖的依靠,因着妙弋一如既往的高情厚谊,即便遇到再大的缺憾,她都能从容面对,坦然接受。
暂居幽篁山庄的日子,妙弋如愿见到了那位庖厨,他的陈说与居放所言如出一辙。吕姮的嫌疑已成定局,杀人须偿命,欠债要还钱,该到她吕姮偿债之时了。虽说朱元璋已诏准燕王与王妃回京,可诏令传去北平,再加王驾进京的时日,至快也需一个月,然而妙弋大仇未报,她无论如何是等不及的,甘愿冒着未得诏命私自返京的罪名,也要孤注一掷。
如今太子虽身染沉疴,却在教导允炆学业成长上从不懈怠,近来,他更觉气力不济,便想在自己尚能自如行走之时对儿子多些引导。暖风熏人,极适宜马场骑射,他为考校允炆的马上功夫,专门唤他同至御马场。
四围遍插明黄龙旗的马场内,早有一骑绕场中放逸洒脱地纵马驰奔,须臾,那骑师抄起马球杖,侧下身段,提杖灵动轻盈地带动一只彩鞠,距球门尚遥之际,她瞄准目标,动作干净利落地挥杖击鞠,一个漂亮的弧线划过,彩鞠毫无悬念直射球门,她勒马跃立,举手投足如行云流水,令人叹为观止。太子心内暗暗叫好,待马头勒转时,他朝那身姿轻疾,紫衣飘逸的骑师仔细看去,一时间惊喜交集,眼神追随着她的身影,再难移开。
允炆也被这抹恣意旷达的惊艳所吸引,他还从未见过有哪位女子集然骑术与马球绝技在一身的,直到她跑马驰近,又看清了她的雪肤花貌,更为惊叹,道“父亲,我们该不是遇上了洛神宓妃?”
那女子下马径向二人走来,允炆看她气质举止绝非小家气候的凡俗女子,透着与生俱来的典雅大方。他正揣度着女子的出身来历,却见太子如见故人般喜溢眉宇,眼中熠熠有光,他从未见过父亲这般神采焕然,因此对这女子更是充满了好奇。
太子虽已出言免了她叩拜之仪,她仍施施然深福一礼,以全礼数,又朝允炆微笑道“上次见你时,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小孩子,如今已长成如玉少年,真个是岁月如梭,时光匆匆。”
允炆努力搜寻记忆,一脸的迷茫,太子笑言“还不快给燕王妃,你的婶娘见礼。”
允炆至此方知,这似洛神赋中翩然走出的神女原是四叔的王妃,转念一想,她不也正是中山王徐达的长女?难怪非同等闲。他彬彬有礼地行揖,道“侄儿给婶娘请安,若非父亲提点,我实在想不出您竟是高炽的娘亲。”
太子蓦地想起,几日前的确在臣僚口中听闻燕王申奏还京的消息,未料这么快便遇见了妙弋,可令他诧异的是,无论怎么计算,她入京的日程都存在问题,便试探地问道“妙弋,四弟尚在北平,你怎么先于他回来了?”
果不其然,她迟疑着并未作答,眼中隐约有顾虑之色,太子见状,心知必有端的,转而命允炆先去射堋习练箭法,待他离开后,才又问妙弋,道“现在能告诉我,究竟为何甘冒违抗律令的风险,也要擅自离开藩地?”
既已挑明,妙弋便也放心托胆,她望向马场外广阔无垠,满目鲜绿的牧野,道“我得知殿下的行程,专程来此等候,因见着马球场的设置,一时技痒打了几杆。御马场果真不同凡响,好想策马驰骋,享受此间的纵放旷达。”
太子似有感触,道“近来总在梦中回到从前驭马驰奔的岁月,那个时候,真令人难忘。”他回想起那场对阵高丽王世子的马球赛,也是在那一次,他将赢得的鸳鸯玉刀转赠给了妙弋,在她接下玉刀的那一刻,他只觉拥有了世间最美好的幸福。
时至今日,太子仍对与她共有的回忆念念不忘,他招呼侍从把马牵来,和悦地道“既然你我在御马场相逢,不如趁此机会赛上一程如何?”
妙弋看看或远或近随行东宫侍从甚多,为避人耳目,她当即应允,回身攀鞍上马,两骑如离弦之箭向着前方开阔的草场竞逐而去。太子始终跟在距她二三丈远之遥,直到她渐渐慢下度,勒马停驻在无人的原野上。长久的沉默后,她拿定主意,调转马头,对他坦言道“我确系擅离藩地,私自回京。有些紧要事,急需太子殿下释疑,殿下若要治我的罪,也请务必听我把话说完。”
太子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涩然道“看来你已对我视同秦越,竟疏远隔膜至此。妙弋,我怎会治你的罪?你有什么难解的谜题,大可说与我听,我定会知无不言。”
她郑重地道“如此,我便直言不讳了。所有人都认为我爹死于暴厥之症,殊不知,他是中了一种奇毒——化魂蚀心散。而下毒之人,正是太子妃吕姮!”
他闻听大惊,却仍是半信半疑的态度,妙弋接着道“但凡作案总会留下破绽,我已有确凿的证据,断定是吕姮所为。太子哥哥,”她不再称他为殿下,语气也绵软下来,道“我爹走的时候,没有留下一句遗言,而凶手至今忝居其位,逍遥法外,究竟是谁给了她生杀予夺的权力?”
她双眸泪光点点,如泣如诉道“我一度怀疑是陛下授意吕姮所为,其实不然,大明建国以来,陛下为巩固皇权,大肆屠戮功臣,从不掩罪饰非,可以说将堂哉皇哉做到了极致,他根本不屑于假手旁人诛锄异己。而吕姮,她才是施毒的惯犯,太子哥哥可还记得梅斐梅选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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