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田城外三十里。
孙定国坐在一块石头上,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愁容满面的说道“这雪估摸着不小,传令下去,全行军,天黑前在玉田扎营。”
此番追出来,孙家军连敌人的影子都追不上,偶尔遇到的村庄几乎都遭到了蒙元人的血洗,遍地的尸体和惨况激怒了这群血气方刚的军人们,粮食吃没了就啃树皮,树皮没了就吃草根,凭借一口气追出了数百里,大家的状态都很不好,一些人已经出现了呕吐、头晕的情况,抱怨的话在军士中传播,若继续这样下去,恐会有炸营的风险,这也是孙定国着急赶路的原因,到了玉田,有了补给,吃饱喝足后让大家美美睡一觉,先把军心稳住才是正道。
行进了一段路程。
远处数名斥候策马奔来,大声喊道“报…将军,左前方十里处现敌军斥候,又十里现敌人主力,正朝我军的方向行军。”
“哦?”孙定国来了精神,从石头上站起来,喝道“再探再报!”凝神静气,他振臂高呼“诸君,报仇雪恨的机会来啦!可敢随我与敌寇决一死战否?”
听到这话。
有人沉思不语。
有人眼神含糊。
有人默默低头。
有人面色肃穆。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周遭落针可闻,偶尔有马儿嘶鸣的声音响起。
忽然。
一面色枯槁的士兵上前打破了尴尬的气氛,他徐徐跪倒,声音哽咽说道“将军,小的一家全都死在了遵化城里,如今已孑然一身,将军若要复仇请带上小的,不死不休!”
又一人出列。
“我自小没有父母,流落街头的那几年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遵化城的百姓们与我有恩,今日我便舍身相报,将军,下令吧!”
“将军…”
“将军…”
“下令吧…”
有人盼战。
有人畏缩。
“我家中尚有八十老母,抱歉…将军…”
“朝廷苛待于我,粮饷、衣食从未丰足…我…”
“我不想打仗了…我想回家…好好陪陪年迈的父母。”
“我虽非本地人,然领着朝廷俸禄,吃着百姓们的供养,早已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孙定国环视了一圈,有些伤感的道“此番对阵蒙元余孽胜算难测,谁…想走的留下武器、盔甲,自去吧,我…不怪你们!咱们来世…再做兄弟!”
“将军…”
诀别的眼泪顺颊淌下,孙定国声音颤抖着道“人各有命,莫要多说,去吧…帮我给巡抚大人捎个信儿,他儿子…不孬!”
哗啦啦。
一阵卸甲和武器落地的声音传来,转眼间竟有近两千人离开了队伍,他们多是外地籍的士兵,他们三步一回头,五步一叩,看向袍泽的眼神中满是愧疚和…不舍!
“还有要走的吗?”孙定国沉声问道。
没有人回答。
这些遵化的子弟兵昂着头,红着眼,沙包大的拳头死死攥着,指甲划破了掌心,殷红的血液流淌在地上仿若不知。
“好!好!好!”孙定国仰天大笑“既然如此,那本将军今儿就带着你们阎王殿里闯一闯!”
“李邦华、陈永明。”
“末将在。”
“稍后将所有的弓、箭全部调拨给你们,你们各率本部埋伏于两侧山脊之上,听我号令,待敌人进入埋伏圈就给老子狠狠射他娘的!”
“得令。”
“高亚军,张强。”
“末将在。”
“你麾下的军士骑术了得,本将军拨一半战马予你,待敌人与我方主力靡战时你们伺机冲出,直扑敌人中军,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可能做到?”
“末将领命,非生既死,绝不苟活!”
“好!”
孙定国望着视死如归的士兵们,心中豪迈油然而生“我若战死,千户顶上,千户战死,百户顶上,以此类推。于战阵之上,一人退我杀一人,两人退我杀一双,弟兄们,此役,本将军必冲锋在前,若退后一步,请斩我头。苍天在上,黄土为证,我孙定国三生有幸与诸君同进退,死而无憾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