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摒弃前嫌,巴泽尔,你快要死了,死亡是这世上最难过的事,因此,我不会在对你的行为做任何评价。
我们来谈谈吧,巴泽尔,谈谈一些,祭司们应该谈的事情。比如神、祭祀、规律、生命、历史……
我们谈谈,谈什么都好。”
要说多瑞亚斯这番话,没有一点虚情假意,这是不可能的。
可是,多瑞亚斯终究是一个老人,目睹死亡降临在年青人身上,更多的,是真心实意的唏嘘。
巴泽尔抬了抬眼睛,冰冷的嘴唇抿着,他的目光好似会说话。
多瑞亚斯捕捉着这个将死之人的目光。
那目光平静,平静得令人害怕,又像是审视,不含任何褒贬的审视。
多瑞亚斯被盯得有些恍惚,
他觉得…
这种目光与《双王书》的记载多么相像。
眼前的巴泽尔,难道又是一位戴尔图良吗?
在那目光下,老祭司的思绪变得有些凌乱。
巴泽尔,这个名字的寓意是像国王一样的人,像哪位国王,难道是戴尔图良王吗?
冷冰冰的风从牢房的墙窗处吹了进来,打在了多瑞亚斯的脸上。
老祭司拍拍脑袋,让自己不再恍惚。
“既然你不说话,巴泽尔…”
多瑞亚斯感觉到没来由的疲惫,他喘着气道,
“那么就让我说话吧。巴泽尔,我知道你深受委屈,按理来说,多略王不该下这种判决。
你我心里都清楚,这种判决并不公正,可你要知道,是你先忤逆了国王。
我们都知道国王错了,他的过错远比你多,可他是国王,你只是祭司。”
说到这里时,老祭司现巴泽尔在盯着他看,他慕然间心中生起愧疚,偏过头去。
“巴泽尔,我不知道怎么宽慰你。我知道那并不公正,看到你被判处石刑,我的心里同样…同样为你难过,同样并不算好受。
任何一位祭司要被处死,不管他是谁,我都不会好受。
可我不会改变这一切,也无力改变这一切。”
多瑞亚斯不敢与巴泽尔相对视,他继续絮絮叨叨地说话,如同自言自语。
“我知道你现在依然觉得自己是正义的,自己毫无过错。
老实说,我不相信你会渎神,在我看来,你没有渎神的能力,你也不会渎神。”
一下子说了这么多,多瑞亚斯吞了吞口水。
“巴泽尔,我只能说,我会为你祈祷,在你死之后,向神倾诉你的屈辱,甚至…控诉多略王的过错。”
说到这里时,多瑞亚斯抬起了眼睛,与巴泽尔对视。
老祭司呆了一呆。
那眼神…饱含着怜悯,饱含着同情。
就好像,
不是自己在牢房外看望巴泽尔,
而是…巴泽尔从牢房里看望自己。
就好像,
是巴泽尔在给予自己临终宽慰、给予自己理解同情,倾听自己最后的遗言和愿望。
多瑞亚斯一时语塞,那颗苍老的头颅里,思绪再度慌乱起来。
老祭司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不入流的诗人,他的目光会让自己觉得慌乱。
就好像,
他在代表着谁来注视自己一样。
他难道不仅仅是一位不入流的诗人,一位受排挤的祭司吗?难道不仅仅是一位娼妓之子,一位口吃的逻各斯人吗?
那双眼睛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魔力?
他…
究竟是谁吗?
“巴泽尔,我…很难相信你被处以石刑。”
多瑞亚斯履行着看望另一位祭司的职责——给予临终宽慰、给予理解同情,倾听最后的遗言和愿望,好让另一位祭司尽量不留遗憾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