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完全黑了,今晚没有月亮,只有几颗零零散散的星星悬挂在夜空中,闪烁着微弱的光。
地面上火光冲天,这些火焰仿佛和周围的花树草隔离了一样,只烧数不胜数的蛊虫。
隔了几分钟,火焰彻底熄灭,小草们依旧完好无损随风飘动。
姜婆不断在流血,皮肤层层裂开,露出里面泛着黑色的血肉,她重重咳了两声,用尽最后的力气阻止体内的蛊虫再次流出去。
可是,她做不到了。
极力抑制住自己的痛苦,她艰难地张开嘴巴,声音断断续续,“小姑娘,帮我……帮我一次,算我这个老太婆拉下脸面,求求你了……”
木时低头看了姜婆一眼,鲜红的血液夹着黑色的蛊虫浸染了衣服和裤子,她仰起头费力吸气,呼吸声极重。
木时蹲下,凝聚灵气于指尖,在她手上画了一个止血符。
画完后,鲜血终于停止涌出,姜婆松了一口气,“谢谢你,小姑娘。”
木时摸出一张空白黄纸,如法炮制再以血画了一张火符,烧掉地面上剩下的蛊虫。
做完这一切,木时看着躺了一地的保镖,以及霍家人,先给傅闻璟了个定位,让他赶紧过来收拾现场。
然后,她看向姜婆,淡淡道:“你活不过今晚了,想说什么话抓紧时间说,夏裕和霍家人都在这里了。”
姜婆掀起眼皮,动了动嘴角,语气非常平静,“小姑娘,这么准确的死亡时间你也看得出来,夏星夷交给你我就放心了,至于其他人,我跟他们没什么好说的。”
她伸出手在心脏上方停留片刻,口中念念有词,说了一大堆晦涩难听的咒语,这种语言音古怪。
“这是我的本命蛊。”她的手不停在抖,捧着一只金黄色的毛毛虫放在木时面前,“一个蛊师一生只有一只,三岁时妈妈给我种下了它,此后我这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它。”
“我体内的子蛊死得差不多了,这只母蛊受了十分严重的伤,估计也活不过今晚了,它将陪着我一起下地狱。”
本命蛊陷入了沉睡中,姜婆将它放在木时的手心,又闭上眼睛念了一段咒语,毛毛虫头上冒出一根金色的线缠绕木时的手指。
木时动了动手指,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她好像看到了姜婆的记忆。
姜婆视线逐渐模糊,自言自语:“本命蛊陪着我走过了人生几十年,它承载了我几乎全部的记忆,这是它最后一次挥作用了。”
“我这一生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前半生困于小小一室,后半生满世界到处跑,命运啊……谁也猜不透?”
“我这一生对不起的人有两个,一个早就死了,一个便是他的孙子,夏星夷。”
“我骗了夏星夷,甚至想要把他抓进组织,让他成为蛊虫的容器,是我把他特殊的体质透露给红蜘蛛,所以他在今天才会碰到这么一遭。”
姜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夏星夷是夏向阳的孙子,也是我的孙子,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王琴。”
“那时,王琴还是一个天真单纯的小丫头,尽管很害怕我,她还是给我敬了一杯茶……”
姜婆出生于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地处西南云滇省。
村民们不分男女,世代修炼蛊术,且对外族人抱有极大的敌意,只允许族内通婚,一旦现族人和外族人结婚将会遭到永无止境的追杀。
这一族名为‘姜螯’,算是苗疆的分支,但比正统的苗疆人还要排外,修炼的蛊术也更为阴毒,往往用自己的身体当做培养蛊虫的容器。
传闻,最厉害的蛊术可令人起死回生,将千年蛊虫放在濒死之人心脏,再施以凝魂咒,可保魂魄至少半年内不被鬼差勾走。
在这期间,如若找到合适的肉体,便可借别人的身体真正复活,但这只是个传说。
姜螯人一代接一代用血肉喂养蛊虫,他们的寿命非常短,一般活不过四十岁,大多数人最后被自身的蛊虫一点点吞噬内脏而亡。
因此,姜螯人通常十四五岁就结婚生子,继续给下一代种蛊养蛊,慢慢形成恶性循环,姜螯族人越来越少。
749局成立后,官方下令所有玄术门派可以保留传承,但要摈弃糟粕,这种用人命饲养蛊虫的手段必须禁止,结婚的年纪也必须按照法律上规定的来。
姜螯族老人肯定不同意,但年轻一代不想再承受蛊虫撕咬的痛苦,天天和肮脏的虫子打交道,亲自带着749局的人进入村落,废除了以人养蛊的陋习。
后来,姜螯老一代死了,年轻一代又离开了村子,渐渐地很少有人会姜螯蛊术。
姜婆的父母都是姜螯人,他们是少有的年轻一代坚持不离开村子,仍然按照老一辈的方法偷偷修炼蛊术,还给年仅三岁的孩子喂了蛊虫。
那时,姜婆还不叫姜婆,她叫姜小花。
父母给她随便取了一个名字,或许在她父母眼里她只是个蛊虫培养容器,而不是他们的女儿。
姜小花从三岁起,就被父母关在一个小房间里,日复一日在阴暗潮湿的角落练习蛊术,每日都需要忍受蛊虫啃咬血肉和骨头的痛苦。
在十四岁前,她没有见过除了父母以外的其他人,父母两个人总是冷冰冰给她送完饭后,又锁上了门。
十四岁,她终于能出来了。
因为,爸爸说:“小花,你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记住多生几个孩子,将姜螯蛊术传承下去。”
“我……晓得。”姜小花低着头不敢反驳他的话,嫁了人是不是就能摆脱每天跟虫子一起吃饭、睡觉的日子?
村子里的年轻人越来越少,女人少男人更少,父亲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她的婚事就这么耽搁下来。
父亲气愤地骂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这些年轻小伙子心太野了,整天想着去外面闯荡,甚至说姜螯蛊术严重违反法律,会这些蛊术的人都要被抓进去坐牢。”
“不行,这些人都不行!”
母亲叹了口气,“小花快十五岁了,这可如何是好?”
父亲打量缩在角落里亭亭玉立的姜小花,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小花满十六岁前,如果再找不到合适的男人嫁出去,就把她继续锁在茅草屋里,孩子必须要生,一定要生。”
闻言,母亲猛然一惊,小声说:“她是你的亲生女儿,这样……不好吧。”
“啧!谁让你不能生了。”父亲怒瞪她一眼。
母亲立刻低下头,不敢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