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天还没有完全亮,河沟大队各家各户还沉浸在一片温和柔软的梦乡里。
哑哥拿着茶缸蹲在母牛旁边,不声不响地挤着奶,脸上有些憔悴的倦意,耷着水肿的眼皮,眼睑下方也有两处淡淡的乌青。
挤好奶了哑哥也没直接回去,坐在牛棚外的玉米秸上,弯着背,一只手支着头静静地望着悬在西边的那颗,高高在上无比明亮的星星。
昨晚他没睡,躺在床上难受的很,脑子里像是在播放电影似的,无中生有地被哑哥勾勒出许多美好快乐的画面。
李乐会欢迎他的每一次回家,给他做好吃的,甜甜地喊着他哥哥,温柔体贴地关心他的任何一件事,陪着他抱着他,眼里真正地有着他。
他也会一回到家就去抱李乐,贴近他跟着他,时刻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在李乐做饭的时候给他烧火,帮他择菜,还去镇上给他买很多很多的东西。
他也会跟李乐说很多很多的话,开心地笑很多很多次,只要李乐喜欢的,他都要倾尽全力的去做。
哑哥在这种自己制造的幻想中感受到了一些幸福,让他迷迷糊糊的心中有了一些安慰,可是思绪不经意间片刻的跳跃后,再凭他极力地维持着也无济于事了。
现实将他狠狠地推进了结着冰的深水塘里,什么也抓不到摸不到,四肢像是抽筋了一样,使不上一点点的力气往岸上爬。
等到天空由灰蓝渐渐白,快要隐去那颗晨星时,哑哥揉了揉自己的脸,拖着脚步不再期待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李乐醒的也早,躺在床上盯着木头房梁,在屋里由暗渐明的时候,深深地又叹了一口气。
从昨晚他躲进里屋开始,他的心情就一直很沉重,思想斗争了很久,觉得心里扎针一般密密细细地疼着。
这一夜他想过无数种可能,但每一种都有他的不情愿和哑哥的不确定在里面,李乐觉得到现在为止,这才是他遇到的最难解决的一个棘手的人生问题。
比他之前遇到的所有种种加起来都难,压的他毫无反抗之力,攥着他的心脏,扼住他的喉咙,强迫地睁开他的眼睛看着,让他有一瞬都想再猝死一次算了。
哑哥慢慢地走到了家,到门口看见院子门还没开,想了想把茶缸给放下了,翻身跳了进去拉开了门栓,端着牛奶进了厨屋。
李乐揉了揉肿胀干涩的眼睛,捏了几下眉心从床上坐了起来,不打算再这样胡思乱想地继续躺着了。
天还早,他正好现在起来做早饭,等刘叔睡醒就可以吃了,这上午或者今天就算哑哥都不回来了,去河对岸挖山药也用不上他,他就负责带路跟往篮子里捡就行。
拉开堂屋的门,迎面一阵儿冷风就从衣服下摆钻了进去,李乐立刻打了个冷颤,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来回地搓着胳膊。
一打眼瞅见了烟囱已经在冉冉地冒着烟了,偶尔还飘着几颗闪动的火星儿出来,从厨屋的门里也映出了晃动不定的橘光,让李乐光是这样看着,浑身就有了一种温暖舒适的感觉。
没想到刘叔起的这么早。
但挖山药也不用这么赶着,而且李乐感觉早上这阵儿还挺冷的,都想等等待会太阳升上来,有些热和气儿再去了。
“叔,我们迟点去吧。”
“挖山药也不急的,吃过饭再歇。。。。。。”
李乐边拢着空荡的衣服边喊着刘叔,走到厨屋门口时一下子就愣住了,跟转过头来,浑浑噩噩,有气无力的哑哥正好对上视线了。
一时间俩人都把肿着的眼皮给抬了起来,毫不避讳的从上到下地打量着对方,互相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昨晚没睡好的证据。
哑哥看了看李乐,低着头默默地转了回去,往灶膛里添了一小把碎草,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锅底跳动的火焰看着。
大片的暖黄映照在他的脸上,不仅丝毫感觉不到暖意,反而透着一份难以温热的冰凉,顿时就让一早脑子还有些糊涂的李乐一下子给清醒了过来。
看到哑哥失魂落魄的模样,李乐闻到了一股热气中夹杂混合的牛奶香气,心里忽然就止不住地酸涩抽痛了。
他很确定哑哥昨晚回牛棚睡了。
但没想到他会回来的这么早,甚至还带回了牛奶专门在这里给他煮着。
李乐本来是想后退两步,离开哑哥的视线的,可这会儿内心有一股莫名的冲动全力地抵着他,不允许他再往后躲着。
他感觉到哑哥现在就像是一只放空了一半的玻璃杯,随时就会泄力地倾倒了下去,落地应声而碎。
李乐不能让这种事情生,觉得应该适时地哄哄一下他了,把哑哥往正常的心境上拉一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