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福,说起来,他也是个老兵油子,老家便在玄武县,从爷爷辈起,家中男丁便去全是死于战场,当然命运也各有不同,他的爷爷死于灭黄巢起义;他的父亲死于十多年前新唐灭前蜀,而他的两个哥哥,则是倒在了陛下与董璋共同反唐的剑门关之役,也就是哪时候,他便顶哥哥之功入了军。
直道此次北进时他官至玄武县守备副统军,衔仁勇校尉,正九品下,哪时候还比张左耀高一级。
不过,说到这次对秦岭的攻击,则是任福从来没有经历过的。说实话,一开始,他并不明白张左耀如此严厉的要求自己执行的命令有何目的。但这才几天功防下来,他就看出了眉目。
第一个堡楼修好以后,作为蜀军大营前的屏障,不消灭掉就休想用任何计量打击蜀军本营,而秦岭兵也不是没试过,不过他们一开始就没有死战之心,又怎会消耗大量的士兵来攻击全身长刺的堡楼呢。所以,与秦岭雄武军的交战,基本僵持与第二第三堡楼的摧毁上,每次当蜀军将堡楼的框架修整完成,大家也就知道秦岭军就要出来了。
而随后,蜀军开始小心防备,肯定不多时,秦岭军就是马步骑结合冲出来,捣毁了便撤回去,扔下几十具尸体。如此反复,直道昨日,任福突然现,他们干掉的敌军总数已经过二百人。
“今天可否完成一次诱敌?”任福已经对修建第二堡第三堡不抱希望,却对敌人是否出城关心得紧。
“回统军!今日恐怕不行,木料不够!”一个前锋军副将上千回话。
任福想了想,说到:“要不,咱们摆摆样子,估计城里的人还是会出来的!”
“是啊!”
“可行!”
主官说话,立马引来一阵附和。这本来也是军营的传统,不过,有人却不习惯,不是别人,便是特旅过来的秦义。斟酌一下,他走出了营下的队列。
秦义先是抱拳行礼,这才开口:“统军,这不符军令,张将军下令,一定要全力修建前三个堡楼!我想必有考量!”
“可是修不起来啊,干嘛还浪费时间?”任福皱起了眉头!
秦义自然要辩论:“话不能这么说,即便真修不起,那也要全力准备就、修建,木材都不齐全……!”
“大胆!统军的话就是军令,你……!”任福的老属下有人看不过眼,出声呵斥。
任福摆摆手,阻止了属下的言:“好了,秦副军的话也没错,还是准备修堡为先吧!”
“是!”
“是!”
其实说起来,秦义和这些新同僚打的交道并不多,但因为军务多少还是有接触,这些天他就一直在思考,不知为何,他总感觉那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直道刚才那个任福属下的话才让他恍然,原先自己呆的特旅从来不会有这样的氛围。
从张左耀开始往下到什长,但凡非军令,都是被支持反驳,支持有意见,支持有疑惑的。而后指挥官根据意见再正式下令,最后军令才被要求一丝不苟的执行,这是将军一直一来时常反复,时常强调的军事会议原则。本来,秦义对这样的形式化的东西没有多少感触,而此刻,他却现,这根本是一套全新的治军练军之方,与现职的所有军队似乎都有细微的差别,平时或许看不出效果,不过,到了战场,性质则不同了,这会形成一种集思广益,齐心协力破敌的连带效应……
“秦副军?秦副军?”任福有些尴尬的连叫两声,军会已经结束,而秦义却久久不肯离去,他还以为秦义有话说,估计便是刚才的小小争论,但没想到,人家那是在呆。
“啊?”秦义总算被拉了回来:“统军,何事?”
“额……没事!不过刚才属下不礼貌,还望秦副军莫要介怀!”任福更郁闷了,但听得出,他没有半点怪自己人的意思,护短之心甚强啊,也是,不然当初怎会结缘张左耀不是。
“怎么会!”秦义笑了笑,他还不至于,起身这便准备告退,不过既然说起,好歹现在大家都是同一帐下,秦义犹豫之后还是决定说点什么:“统军,有些话,其实本可不说,不过……!”
“别阴啊阳的,都是自家弟兄,有话但说无妨!”任福说着把自己拿起的头盔又扔回了几案上,慵懒的趴了下来,看似随性,在此刻,却显出一份真诚。
秦义点点头,也是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对任福的率真还是很欣赏的,所以此刻也才想罗嗦:“统军,别家的将军如何带兵属下不知,不过,以统军看,张将军所带之兵可算厉害?”
“厉害!”任福掘起了嘴:“第一次见,就把我给唬住了。”
“呵呵!”秦义被任福的表情逗乐了:“那统军知道一般特旅是如何论军事的吗?”
“哦?”任福似乎没听明白。
“比如今日关于修堡一事,若在特旅,绝对一帮人会吵得像炸营。当然,说打要有打的理由,说不打要有不打的理由,张将军除非有特别的缘由,一般会支持说得更让人信服的一边。当然,最后下令则只能是将军!……”秦义说得婉转些罗嗦一些,但意思也很明显。
任福这时露出了不屑,根本不在乎他们谈论的是张左耀:“广开言路嘛,好说,却不好做不是!就如刚才,若是你与我那属下起了冲突怎办?若是有人记仇怎么办?将兵不合可是大忌。”
秦义也愣了,是啊,并不是每个军营都有如同特旅那般的氛围,似乎,这是个需要长久维系才能培养出来的东西,怎么旅帅就不知不觉让特旅变成这样了?仔细回想起来,怕是要追忆到初到南浦那时候了吧!
“报……!”
正当任福和秦义各自思索着,卫兵匆匆忙忙的奔了进来。
“报统军!探马回报,西面麦积方向有军向秦岭行来,人数不知!不过应该是敌军!”
“哦?”任福皱起了眉头,和秦义对望一眼,似乎秦义也觉得蹊跷,于是他边起身边说到:“走!去看看,难道将军退了?”
急匆匆走出营房,刚刚绕过营前的堡楼,任福接到了第二次探报:确实是敌军,不过他们似乎并不像来援,更像是溃逃。
这路秦州不是别人,正是雄武军林副将所领的上邽援军。三岔谷一战,毫无疑问是蜀军胜了,武中部赶到后,直接投入了战斗,前军在跑,后军拥堵,如何能敌,而这时,白波第二支响箭射出,箭阵密集的攻击拥堵在一起的后军,更让雄武军混乱不堪,他们只顾着亡命的奔逃,近在咫尺的谷口诱惑力远远过了其他所有的军令的魅丽。
最后的结果,张左耀抵达谷口汇合大军时,雄武军才出了三岔谷,而孤峰之下,稀稀拉拉的留下了数百的雄武军尸体,武中张狂的站在死人堆中向张左耀挥舞狼牙,含糊的和其他士兵一起继续吼叫将军威武。
而后,张左耀下令,白波率特旅所部六百会同二百弓箭手展开追击,其他人,则在三岔谷收拾战场后待命。
一个逃,一个追,白波小心谨慎,特旅列阵于前,弓兵轻装转进,抓住机会就是一通乱箭,似乎是杀一个算一个。林副将并不傻,奔出几里,他便能组织亲卫节节抵抗,蜀军也只冲上来绞杀过一次,但毕竟兵败势如山,散军走出二十余里才算基本恢复阵势。随后,一直被动窝囊到至极的林副将铁了心要回头狠狠咬一口追兵时,蜀军更直接,他们撤了,半点留恋都没有。
到这时,林副将哭死的心都有了,三岔谷损失近七百人,追击过程又落下二百多。他上邽出来的援兵,此刻竟然只有一半靠近秦岭县。
“哈,看来将军把他们教训惨了!”秦岭南城拐角远处,任福和秦义骑着马,看着这个千人队援军亡命似的奔进秦岭县城。
“可不是,全成了惊弓之鸟!”秦义对斜着头猥琐讪笑的任福说到。
“哎,真可惜!”任福抿抿嘴,十分惋惜。
可惜什么?自然是在他们入城的时候不能攻城,不然一定收获不小的。为什么不攻?这就是防御性进攻与攻击性进攻的差别。堡楼,要确保堡楼不失,任福必须保证充足的兵力配置,而剩余的人手如果强行攻击,即便有收获,怕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张左耀临别前,态度坚决的叮嘱过,即使退兵死守天水,也绝不干这事。
秦义明白任福的意思,他只好安慰一下:“算了,从将军的布置看,这些都是早就预谋好的,咱们还是安心修咱们的堡楼吧,末将只是在想,秦岭守军增加一千,他们出城的勇气是否会增加?”
任福有些期待,又有些惋惜:“难说,兵都吓成这样了!不过,如果将不如此,也许还真会……不管了,咱们回去预备着吧!呵呵”
说完,任福拨动马头,身子随着马儿的步伐摇摇晃晃的回营而去。秦义又立了一会,这才跟上,不过他口里喃喃的嘟囔:“旅帅,这仗似乎打得有些婆婆妈妈的,不过还真管用,要是秦岭多几次求援,渭河南岸的雄武军还不残废了?”
任福似乎耳洞很灵敏,他转头对秦义笑了:“你也看明白了?确实没错,如果真能细水长流,这局势就有意思了。最后蜀军再合军一处,那就是将军指哪里就能打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