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一结束,原本热闹非凡的御花园瞬间冷清了下来。
南祁帝后已经离开了御花园,他们回寝宫休息去了。
而朝臣们也纷纷散去,各自回到自己的府邸。
祁钰拉着心事重重的楚韫瑾走在回东宫的青石路上,楚韫风和楚韫曦紧跟其后。
四人心里都很清楚,此处并不是适合交谈的地方,于是他们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他们的双脚仿佛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所驱使,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度。
回到东宫已是亥时,祁钰命青云和青河在门口守着,他们便进了太极殿的书房。
此时,书房那扇紧闭着的门,将内外两个世界彻底隔绝开来。
祁钰的目光缓缓地转向了楚韫瑾,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深深的担忧之色。
楚韫瑾那双剑眉微微皱起,“方才林娉婷抚的是我的曲子。”
楚韫风和祁钰听到这句话后,他们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楚韫风虽然并不知晓楚韫瑾的琴技到底已经达到了什么样的境界层次,但他也略有耳闻,自己这位妹妹在琴艺方面有着极高的天赋和造诣。
在北陵,祁钰虽未亲眼目睹楚韫瑾在击退北陵军所弹奏的曲子,但他却清楚地记得当时楚韫瑾是几乎耗尽了内力,受了很严重的内伤,才能将北陵五万将士击退。“她抚的曲子同你在北陵使用的曲子相同吗?”
楚韫瑾那微微蹙起的眉头情不自禁地加重了几分,“不尽相同,她好几处都是弹错的,可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本就是不同的曲子。”
祁钰敛了敛神色安慰道,“瑾儿,莫要担心,我会安排青河去探查一番。”
楚韫曦缓缓地站起身,朝着楚韫瑾走去,他慢慢地蹲下身子,伸出双手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颊,常年习武的双手,长出了厚厚的茧子。
茧子弄得楚韫瑾有些疼,但却是她的八哥第一次对她如此这样做,顿时就舍不得将他的手拨开。
通过楚韫曦的眸子,仿佛能瞧见他心中的痛楚一般,“还记得你八岁那年,第一回在师父面前展露琴艺,师父甚是不喜,咱们却不知原由。其实,师父曾让我阻止你练琴,他说西楚与北陵的恩怨,不应由你一个小姑娘来承担,我当时不明所以。直至有一回,我回宫过年,偶然听到父皇与大哥在争吵,才知你练琴是为了有朝一日上战场为西楚复仇,起初我并不知西楚同北陵有何深仇大恨,父皇向咱们阐明他的过往后,我才恍然大悟。可是,你的琴技早已是普天之下无人可与之匹敌的境界。所以大哥将你带离盛京,很大一部分原因不是你与天承珏退婚,而是想要保护你。失去大哥后,父皇对北陵的恨意似乎转嫁到你的身上,他却淡了许多。后来,你说要嫁给祁钰,我甚是欢喜。我知晓你势必要为大哥大嫂的死向北陵宣战,你要做什么,祁钰便会为你做什么,所以我也有了私心,想要让你好好活下去的私心。有了南祁的助力,我以为你上战场便不用使用琴技,谁知你会为东盛而战。瑾儿,你可知那时若不止五万将士,你是会死的啊!”
一字一句犹如利刃扎进了祁钰的内心,所以他祁钰捧在心尖上宠着的人儿,竟是他们西楚向北陵复仇的工具,他是有多愚蠢才同意她上东盛的战场。
楚韫风抚了抚眼角的泪滴,他竟不知自己何时落下了泪。
楚韫曦眸中的凄苦更甚了几分,原以为楚韫瑾会痛哭流涕,“哪怕终有一日,会死在战场之上,我楚韫瑾亦是无悔,只是……”她悲哀的眸光落在了祁钰的身上,“只是会舍不得……”我的阿钰。
“只是会舍不得”六个字却再一次重重地砸在祁钰的心上,他凄然一笑,他永远是他的妻最无法割舍的,这便足矣。
直至亥时末,祁钰和楚韫瑾才回到崇德殿,而楚韫风和楚韫曦则是住在承德殿的客寝。
寝殿内,楚韫瑾坐于梳妆台前,拆着头上那些繁琐的饰,一头乌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看着手中握着的金黄色凤凰步摇,眸光呆滞,思绪翻涌,俨然是三岁时父皇赠予她的生辰礼,父皇真的舍得让她为了西楚去赴死吗?
祁钰换好了寝衣,不紧不慢地走至楚韫瑾的身后,一手抚上那头长,一手执起台案的檀木梳,一下一下梳着。
“阿钰。”祁钰的手顿了顿,看向铜镜的楚韫瑾,楚韫瑾继续问道,“你会为某些事,让珩儿他们去赴死吗?”
祁钰不曾有一丝的犹豫,就脱口而出道,“不会。”
简短的两个字,是最有分量的两个字,楚韫瑾嘴角微微咧开,荡起一个笑容,笑容里竟还有几分释怀的意味。
楚韫瑾噌的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一身利落的转身,脚尖向上踮起,伸出手臂搂住了祁钰的脖颈,却还是只能仰着头才能看到祁钰,“阿钰,我真的真的真的好爱你。”
只是那么一瞬间,祁钰的眼中闪烁着泪光点点,恍若晨曦初现,却抵过沧海桑田。
他清楚地记得上一次楚韫瑾对他说‘我爱你’,还是两年前。
他低下头凑近楚韫瑾,双唇轻轻地附上她的唇瓣,双手不经意地滑向腰间。
眼睑垂下的刹那间,眸中的泪点滴下,滑落至楚韫瑾的脸颊。
感觉到一丝丝的湿热感,楚韫瑾的鼻尖酸,眼眶泛着红。
她竟不自觉地加深了这个吻,他们的嘴唇紧密贴合在一起,好似要把彼此吞噬入腹、融入骨血才肯罢休。
一吻终了,两唇分离,心中还有余波在荡漾着。
祁钰紧紧地将楚韫瑾揽入怀中,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靠在祁钰的怀抱中,楚韫瑾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满足感,眸光潋滟,嘴角泛着笑意。
窗外,月光如水,洒在地上。
屋内,两人的身影交织在一起,宛如一幅美丽的画卷。
此刻,时间若是停滞不前,亦不会觉着可惜。
幔帐缓缓落下,两人相拥而眠。
翌日清晨,日出时分,天边刚泛起一层鱼肚白。
此时,祁钰身穿一件月牙白的四爪龙袍,外罩一层银灰色云纹对襟坎肩,长束冠。
瞧了一眼榻上还在熟睡的人儿,他便转身朝着寝殿外大步走去。
天和殿内,朝臣身着朝服、手持笏板,整齐有序站立于自己的位置。
祁钰仰挺胸,迈着矫健的步伐进入大殿,路过林丞相时,还特地多看了他几眼,看得他脊背有些凉。
慕楠星瞧了一眼来人,今日也不知吹了什么风,都把这尊‘大佛’吹到天和殿了。
自从回到南祁后,他可是一次早朝都没有落下,不是因为他多热衷于朝堂之事,只是有些无聊,就当打打时间,顺便了解下近期南祁生的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