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恩光没有因为熊廷弼的冷落而有任何动气,倒是自己找了位置坐下。
“您知道,我在辽东三年有余,军情战事从来没有参与过,倒是在刺探些许鸡毛蒜皮小事上,有些心得手段,谁家娶了第八房姨太,夜里床头晃动几下,哪家州府衙门半夜后门,几时几刻,是谁,敲了几下门,几短几长,这些消息,第二天,就可以落到下官案桌上。”
“卢大人,你如果没有正事,请回吧!”熊廷弼摆了摆手,不想再听这些无聊事情。
“如果事关王琦呢?”卢恩光眉头一压,骤然开口。
“嗯?”熊廷弼端着茶水的手掌一抖,差点没把茶水翻掉。
半晌之后,熊廷弼的书房。
此处安静雅致,没有余人打扰。
“若是事关王琦,伱应该去给司礼监传话,他们肯定乐于帮忙!”熊廷弼没有把握住卢恩光到底是什么意思,先行带到自家书房,毕竟隔墙有耳,有备无患。
“说起来,若说和王都尉有关,有那么一点,若是无关,也是没有什么关系。”卢恩光靠在椅子上,仍旧是打着迷糊。
“直接说有关的!”熊廷弼直接打断了卢恩光的话。
以目前王琦所展现出来的潜力和战功,若是事关王琦,足够让熊廷弼冒险,伸手忙上一把!
结个善缘,未尝不可!
知道熊廷弼的耐心即将耗尽,卢恩光嘴角带笑,眸光幽然:
“王琦的舅舅,现任山东布政使的王化贞,前些日子,和毛文龙有过联系。。。。。。”
“毛文龙?”
砰的一声,熊廷弼手上的茶杯终究是掉落在地,摔成了碎片,一瞬间,茶水四溅。
但是熊廷弼这时没有什么心思管这官窑出产的心爱瓷器,只是立身而起,语气带着急切:“你是什么意思?毛文龙已经叛逃入建州女真,他现在和王化贞联系?此事若是传出去,于王化贞,与王琦都不利!”
熊廷弼语气低沉,带着些许威胁:“吾虽与王化贞旧有嫌隙,但是事关重大,你最好有证据!”
“三天以前,一封书信,从沈阳城出,落在济南府王化贞的桌子上,署名毛文龙!”卢恩光起身,盯着熊廷弼,不紧不慢道:“但是奇怪的是,王化贞并没有将这封信向朝廷报告,而是私自藏匿了起来!”
“你可知道信上说了什么?”熊廷弼急忙问道。
“皮岛材贸,每年近百万金,”卢恩光拨弄着指甲:“前几年,每年的分润一直是有王化贞一份的,今年。。。。。。毛文龙以报答恩情的理由,继续将金银貂参,送至山东府。。。。。。”
“你是说?”熊廷弼轻咦一声。
“王琦知不知道此事?东林知不知道此事?”卢恩光嘿嘿一笑:“熊大人,拿捏人心,你比我熟!”
“你是什么意思?”熊廷弼身子前倾,终于开口。
“如果今日王都尉留宿广宁城,末将会将此事告之,”卢恩光摇了摇头,有些遗憾道:“可惜王都尉被下旨,要直接进京面圣。”
“如果此事被人捅出去,则王化贞必死无疑,”熊廷弼以手指轻点桌面,显得有些踌躇:“东林党想要王琦栽跟头,则王化贞是一个突破口,司礼监想要东林摔跟头,则王化贞又是一个焦点牌。”
“关键在于,此事我瞒不了多久,最多三天,京城必然知道此事,”卢恩光伸出手指,指了指外面:“这就需要你熊经略派人,通知王都尉了。”
熊廷弼望着卢恩光,此人也是骑墙派,每个篮子里都想要放些鸡蛋进去。
王琦,东林,司礼监,楚党,浙党皆是卢恩光手上的选择。
而卢恩光选择熊廷弼的原因也很简单:卢恩光想要和王琦搭上人情债,又不能亲自去办,毕竟司礼监内部等级森严,不可能越过王体乾和魏忠贤而示好与王琦——于等阶不符,而熊廷弼就没有这样的顾虑,他既不属于东林,也不属于司礼监一派,卢恩光找其合作,眼光堪称毒辣。
“此事我会考虑,”熊廷弼思虑半晌,终于开口:“不过若是此事一起,便是上了同一条船,再无变轨的机会了!”
“熊大人,你放心,”卢恩光拍着胸口道:“我卢某从来不会拿锦衣卫的名声开玩笑。”
“。。。。。。”望着卢恩光一脸的义正言辞,熊廷弼眼角微微抽动,你丫的还挺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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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启四月二十七号,天晴气正。
久违的雨水刚刚停歇,为整个京畿大地都蒙上了一片迷蒙春色。
“吁!!!”一处山坡上,斥候兵勒马停驻,望着远方高大雄伟的城池,那便是北京城了。
大明都,千古雄城。
“大人,前方三里地,便是北京城,”斥候回报消息的时候,王琦正在和秦二宝等人一起蹲在地上,一人手捧一个刚出锅的肉包子,毫无形象的张嘴吃着。
热气腾腾的包子,从蒸笼里刚刚卸出来,蘸着料汁,陈醋和辣椒面,再喝上一碗浓稠米粥,端是一绝。